两人熟悉以后,他才知道,那脸上的长疤是方杰当年修成昆铁路时,被滚落的石头划的。
下午阳光把工地上铁轨晒得发烫,不远处的塔吊正在装钢筋,震得地面都在颤动。刘光鸿跟着方杰在项目组所在的铁轨旁走,脚下的碎石子硌人,刚穿的新解放鞋已经沾满灰尘。
“你们都过来,看这铁轨接头。”方杰蹲下身,指着两根铁轨互相连接的缝隙。
“就是这半厘米的缝,国内火车跑过去就会震,速度越快,震得越厉害,既费机油又伤我们的木轨道。咱们现在便要搞无缝焊接,把这缝给补上。”方杰继续教导众人。
于是几个学长正在用氧气乙炔切割旧铁轨,蓝色的火焰攻击着钢铁,发出“滋滋”的声响,融化的铁水往下掉。
刘光鸿看得他们的操作认真,忽然发现切割的角度有点问题,赶紧提醒:“学长,你们的角度偏了五度,这样焊接时,会导致受力不均。”
几位学长愣了愣,低头量了量,还真歪了点,脸一红:“这学弟的眼挺尖。”
“狠,叫你们平时总是丢三落四,不认真学习,现在才助理工程师!你们在技术界对我毫无压力,但在教育界让我颜面无存,以后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就不要说我教的,说清华吴教授教的!”
方杰骂完他们,又拉住刘光鸿的肩膀,赞许道:“干工程,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当年他在部队,就看见一个螺栓没拧紧,差点让坦克掉了履带,导致死人,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真的想修双学位,不累吗?”
“嗯,还行,不难。”刘光鸿说,“而且我第二学科机械设计,对火车更新,肯定有极大帮助,以后或许不用煤矿作为能量,用的是电流,甚至是电磁力。”
“有前沿眼光,看得远。”方杰点点头,“那我给你指条路,下个月系里有个‘铁道与机械自动化交叉项目’,跟着老何他们做,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活儿接了就不退出!”
“我能行。”刘光鸿打断他,三天三夜不合眼无所谓,年轻人耐操劳,“只要能学到东西,我就算再累都不怕。”
方杰满意点头,露出一排白牙:“好样的。记住,搞铁路工程的,光有脑子不行,还得膀子力气,没事多去练练。”
看着方杰脸上被风吹出的红痕,还在帮着一线工人搬东西,忽然觉得,自己选择北交大,选对,希望以后那股风暴不会波及这群可爱的人。
北交大这里没有清华园的荷塘月色,没有北大的诗意,却有滚烫的铁轨,有飞溅的工地,有一群愿意把脊梁弯下去,默默奉献,为国家铺就坦途的同志们。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下来,幸好刘光鸿分到教师宿舍,有电灯,随便洗洗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第二天刘光鸿早早骑着自行车来到项目组所在地方,如今蹲在混凝土前,手里捏着游标卡尺,正测量整体平整度。
“这块地基3毫米误差。”刘进部在笔记本上记下数据,抬头时正好撞见方杰,方杰夸他这个助理上手很快,这就干起复查的话。
“闲着无聊,反正大一的书都记到脑子里!要不您给我找找大二,大三的书!”
“行,等下午老何过来,让他过来,你可以先和其他学长聊一下,看看哪里需要帮助,我这边活比较少,而且你也参与不进来!”
于是刘进部混熟,还给不少学长规避被骂风险,他们这毕业设计真是好多错,难道那些老师没人专门给他们纠正,学识认知有不少误解,领悟程度参差不齐,没有点标准。
每天刘进部准时7点到,给方杰泡一杯热茶,连续干泡茶技能入门,想不到院长助理的活那么无聊,要不去纠察,要不送文件,给院长泡茶等。
“光鸿,看到哪?”
“大二上学期的书看完!”
于是方杰抱着一摞工程图纸从仓库走出来,图纸最上面那张赫然印着“连续进行梁桥施工节点图范例”,标注的知识点,旁边还潦草地写着笔记“《桥梁工程》重点知识”。
刘光鸿心里无奈,这已经是方杰连续第五天讲超纲内容,一点不考虑他的大脑死活。
从隧道超前支护模型,到轨道动态监测模型,全是大三才会接触到的知识。而他这种刚入学自学到大二的新生,连基础的材料力学公式都还没见到。
“光鸿,快过来。”方杰把图纸往钢架上一铺,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看这个0号块的浇筑方案,有什么不对劲?”
图纸上的连续梁桥结构图像只展开翅膀的大鹏鸟,密密麻麻的钢筋标注和浇筑顺序箭头看得人眼花缭乱。
刘光鸿盯着工程图里0号块,是桥梁的“咽喉”位置,需要承受着最大的力量,稍不留神就会出现炸裂,变成塌方。
他想起前几天刚从大四学长那里“复制”来的知识,加载技能点,结合他的见解,开始讲述关于水化热控制、分层浇筑厚度等问题。
“应该采用三次灌的方法,间隔48小时以上,才能散热,并让混凝土形成支撑点,减少变形可能性。”
方杰眼里露出满意笑容,并将相关注意细节说出来,进行补充,见那群学生还愣着。
方杰没再追问,转身朝那群围观的学生喊话:“都没听清楚吗?刘光鸿刚说的,你们要记住,特别是那些助理工程师,这就是大三知识点,你们还想不想变成10级铁路工程师!”
那些学生们连忙去聚集点放行李地方翻笔记本,疯狂输出文字。刘光鸿扫了一眼,发现不少人本子上还是空白,意味着他们可能根本没听懂,没道理,又不是后世的混子们。
人群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涨红脸,小声嘟囔:“这不是大三的内容吗,学弟居然已经看到这,老方这是故意为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