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脸上是同一种表情，极致的震惊混着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刚才还让他们动容的悲情企业家，转眼就被自己的声音揭穿露出贪婪冷血的真面目。
这种颠覆性的反差让所有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连最擅长捕捉新闻的老记者都忘了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荒唐又讽刺的场面，一个人用自己的声音亲手毁掉了自己几十年建立的形象。
“太可怕了…… 这就是我们之前同情的人？” 有记者小声嘀咕，声音虽小却在寂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之前还觉得他可怜，现在看来，小泉才是被他当枪使了……” 另一个记者接话，语气里满是唏嘘和愤怒。
发布台上，山田信夫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微侧，手放在话筒旁像是要继续辩解，可整个人已经彻底僵住了，一动不动。
他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青，脸上的肌肉凝固着连嘴角那抹悲情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显得格外诡异。眼里的光彩一点点熄灭，只剩一片空洞，他精心打造的金融帝国，他引以为傲的社会地位，他花了几十年才树立的成功企业家形象，此刻都要毁在这段录音里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濒死的野兽，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眼前的世界在旋转，台下记者的闪光灯、高桥信冰冷的眼神、音响里自己狂妄的声音，此刻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刀，把他戳得千疮百孔。
“不…… 不是这样的…… 录音是假的…… 是高桥信伪造的！” 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也没人理会，录音里的细节太真实，连董事会的时间、参与人员都对得上，根本不可能伪造。
他的腿开始发抖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若不是扶着话筒架早就瘫倒在地。他看着台下记者们愤怒的眼神，看着直播镜头的红灯，突然意识到......他完了，彻底完了，比股价跌停时还要彻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砰！”
发布会会场那扇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打破了这场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群穿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神情严肃，气势摄人。
为首的人胸前别着三井银行的徽章，正是银行的常务董事松本，他手里还拿着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看就来者不善。
他们无视周围闪烁的闪光灯径直穿过记者群，有记者想上前提问，被银行法务部的人拦住：“抱歉，我们只找山田社长。”
保安队长山本还想上前阻拦，却被松本身后的法务总监拿出一份文件拍在他面前：“这是银行的紧急处置授权书，盖着法务省的章，你敢拦？”
山本一看文件上的鲜红公章，瞬间蔫了，只能让开道路。
一行人走上主席台，松本锋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台上僵住的山田信夫，没有一丝温度，显然，他们也听到了那段录音，尤其是那句三井银行的老家伙被我捏得死死的，彻底激怒了银行高层。
三井银行的常务董事松本走到山田信夫面前，没有说一句话，在他眼里，山田信夫已经是个失败者，不值得浪费口舌，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从身后法务总监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纸张边缘整齐，上面盖着三井银行的鲜红公章，还有法务省的备案编号。
然后，他走到主发布台的话筒前，无视了旁边还闪着红灯的微型录音笔，那段录音已经足够致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来锦上添花。
他将文件缓缓展开，对着台下所有的镜头，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也传遍了全日本，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三井银行，正式启动对赌协议。”
常务董事松本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文件边缘，粗糙的纸页刮过指腹，心里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从山田信夫用藤原健一的把柄威胁银行续贷开始，从他私下嘲讽开始，今天这场公开处刑就早已注定。
没有多余的解释和丝毫转圜余地，每个字都带着银行这种庞然大物独有的冰冷与残酷，压得人连呼吸都发紧。
松本没理会台下记者倒吸冷气的骚动，《读卖新闻》的记者手一抖，录音笔撞在桌角，摄影记者们疯了似的往前挤，调整相机镜头的光圈对准他手中的文件，他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住友商事的副会长悄悄往后缩，心里冷笑，当初跟着山田信夫一起打压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他缓缓翻开文件，每一页翻动都像在为山田信夫的帝国敲下一块棺木。
然后，他用宣读判决书般的语调，一字一顿念道：“根据去年三月签订的《特殊风险贷款协议》补充条款第七条第三款：若山田建设股价连续三个交易日收盘价低于 5000 日元，我行有权视其为极端风险事件，单方面中止所有贷款协议。”
“鉴于山田建设的股价已于昨日收盘时跌至 4200 日元，远低于协议红线，且贵公司今日被证实存在重大财务造假、非法关联交易、甚至勾结山口组威胁工人等严重违约行为……” 念到勾结山口组时，松本特意停顿了两秒，目光第一次直视山田信夫那双已经失焦的眼睛，他要亲眼看着这狂妄之徒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三井银行董事会经紧急会议一致决定：” 松本的手指重重敲在文件上，“即刻起，冻结山田财团在我行的所有账户！包括活期存款、定期存单、甚至你们质押的海外资产！”
“并正式向山田财团发出《催款通知函》，要求贵方在未来 24 小时之内清偿包括 80 亿日元长期贷款、30 亿日元流动资金贷款在内的、所有未到期债务！”
他将那份盖着银行鲜红公章的《催款通知函》狠狠砸在山田信夫的面前，“否则——”
松本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行将立刻向东京地方法院申请对贵财团进行…… 破产清算！”
说完，他心里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终于能彻底摆脱这个泥潭，也让全日本看看得罪三井银行的下场。
“轰 ——！”
如果说刚才的录音只是撕下了山田信夫伪善的面具让他丢了颜面，那么三井银行这番公开毫不留情的逼宫行为，则是直接抽走了支撑着山田财团这座摩天大厦的最后一根承重柱！
记者们彻底疯了。
《朝日新闻》的高桥信踩着椅子往前冲，相机快门响成一片，闪光灯的光芒几乎要将发布台照穿，NhK 的直播记者直接跪在地上对着话筒嘶吼：“各位观众！历史性的一刻！三井银行正式要求山田财团 24 小时内偿债，否则启动破产清算！”
还有人扯着嗓子追问：“松本董事！破产清算是否意味着山田财团将彻底退出日本金融市场？”
“山田社长！您之前承诺的用身家扞卫财团，现在还有效吗？”
混乱中，有人撞翻了隔离带，挤掉了鞋子，现场的保安徒劳地喊着 “请保持秩序”，却根本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山田信夫还站在那里，他双手死死抠着话筒支架，冰冷的金属硌得指节发白，指腹甚至嵌进了支架的缝隙里，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心里还在疯狂挣扎，不可能！我还有东京湾的项目！我还有海外的空壳公司！三井银行不敢这么对我！他们还需要我手里的藤原健一的证据！
耳朵里嗡嗡作响，松本的话，记者的提问，快门的声响全都变成模糊的杂音，唯独破产清算四个字在他脑子里疯狂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脚后跟重重撞在发布台的台阶上，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稳住，目光盯着地上的催款通知函，瞳孔里满是惊恐。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 “信夫，守住山田家百年基业” 时的期许眼神，想起三年前他在财团成立五十周年庆典上，站在台上拍着胸脯对着上千名员工说要让山田财团成为亚洲第一金融集团的豪言壮语，不久前，他还坐在顶层办公室的真皮座椅上看着晏明洲的资料冷笑，甚至昨天晚上他还在私人庄园里跟小泉纯一郎喝酒，说等风头过了就把你保出来，咱们再联手收拾那些记者的承诺……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全都定格在眼前那张盖着三井银行鲜红公章的催款通知函上。
“不…… 不可能……”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出反驳的话，喉咙却像被滚烫的岩浆堵住只能发出破碎气音。
他猛地抬起手想抓住松本的胳膊求情，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西装面料，却被松本嫌恶地一把推开，动作僵在半空像个小丑。
“噗 ——！”
极致的震惊、愤怒、屈辱与绝望在胸腔里爆发，山田信夫眼前猛地一黑，他再也压抑不住那股从喉咙里疯狂上涌的腥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双臂胡乱挥舞着想抓住身边的话筒架，想抓住桌子边缘，哪怕抓住任何能支撑他的东西，最终却什么都没碰到，一口暗红色粘稠的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
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大部分洒在他身后那面写着 “扞卫百年声誉” 的白色背景板上，红白对比触目惊心，剩下的则像一场细密的血雨，溅在他那身意大利定制的素黑西装上晕开一片片暗沉的印记，将他最后一丝体面彻底撕碎。
他高大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 的一声沉闷巨响，后脑勺重重砸在发布台上。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彻底失去力气，眼皮重重垂下彻底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