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卫国那一声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回来就好,像是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村口那诡异的寂静。
“哎哟,我的大侄子啊!”
钱玉芬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拨开挡在前面的丈夫,一把抓住晏明洲的另一只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大伯这些年,有多想你们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一半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另一半,则是看到希望的狂喜。
“大伯娘,我回来了,您别哭。”
晏明洲的脸上,适时地露出晚辈的关切和孺慕之情。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对对对,不哭!不哭!这是大喜事!”钱玉芬连忙用粗糙的袖口抹了把脸,随即又拉着身后的几个孩子,挨个往晏明洲面前推。
“明洲,快看,这是你大堂哥,晏建军!”
晏建军是个身高体壮的汉子,皮肤黝黑,看起来憨厚老实。
他紧张地搓着手,看着眼前这个比画报上的人还好看的堂弟,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堂……堂弟。”
“大堂哥。”晏明洲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你二堂哥,晏建民!”
晏建民比哥哥要瘦一些,眼神也更活泛。
他好奇地打量着晏明洲,从他的大衣到皮鞋,眼神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探究。
“堂弟,你这身衣服,真带劲!”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外向的性格。
“二堂哥。”晏明洲依旧是礼貌地回应。
“这是你堂妹,晏小雅,咱家唯一的文化人!”钱玉芬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晏小雅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格子衫,虽然已经是她最好的衣服,但在晏明洲面前,还是显得有些黯淡。
她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直视晏明洲的眼睛,小声地喊了一句:“堂哥好。”
“小雅堂妹,你好。”
最后,钱玉芬又将一直躲在后面的大儿媳赵秀莲拉了过来。
“这是你大堂嫂,赵秀莲,这是你小侄女,小妮。”
“堂嫂好,小妮好。”
晏明洲的目光落在那个只有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身上,小孩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又真诚了几分。
“好了好了,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让人看笑话!”县侨办的刘明主任,笑着打圆场,“快,带晏先生回家里坐!我们还得把晏先生带来的礼物,都给搬进去呢!”
礼物!
这两个字,再次让在场的村民们,精神一振。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
刘明主任亲自打开了后备箱,然后,在全村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中,他和司机周正,开始一趟一趟地,往外搬东西。
用白色网兜装着的麦乳精!
一整条用红纸包着的大前门香烟!
堆成小山一样的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硬糖!
还有几匹崭新的,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的确良布料!
这些在当时,只有在县城供销社凭票才能买到的高级货,此刻就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似的,被堆在了晏家的院子门口。
村民们的眼睛都看直了,不少人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我的乖乖,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看那布料,得有好几丈吧?够全家人做一身新衣服了!”
“还有那麦乳精!我听说,那是给坐月子的女人和城里干部喝的,金贵着呢!”
羡慕和嫉妒的情绪,再次像野草一样,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叮!来自红旗大队村民……的集体嫌弃值+20!】
晏明洲听着脑海中悦耳的提示音,脸上的微笑愈发温和。
在晏卫国和钱玉芬前呼后拥的簇拥下,他正式踏进了这个他名义上的家。
院子虽然被特意打扫过,但依然掩盖不住贫穷的底色。
黄土夯实的墙壁,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屋檐下挂着一串串干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子。
晏明洲被请进了堂屋。
屋里的陈设更是简单,一张掉漆的八仙桌,几条长板凳,正对着门的墙上,还贴着一张伟人的画像。
唯一的电器,可能就是桌上那个老旧的手电筒了。
晏明洲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他自然地在八仙桌的主位上坐下,仿佛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刘明主任和孙局长,则被安排在了客位。
晏家的人,除了晏卫国和钱玉芬陪坐在一旁,其他人都拘谨地站在墙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洲啊,你……你在美国,都还好吧?”晏卫国搓着手,找了个话题。
“挺好的,大伯。”晏明洲微笑着说,“就是祖父……他老人家,一直很想家。”
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精致丝绸包裹着的东西,郑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当丝绸完全展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屋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怀表。
怀表的表壳,是纯金打造的,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发着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这是……”晏卫国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祖父最珍视的东西。”晏明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缅怀,“他说,这是他当年在美国做成第一笔生意后买给自己的,他本想等将来回国时,亲手交给我父亲,再由我父亲传给下一代。”
“可惜……”
“所以,他嘱咐我,一定要把这块代表着我们晏家‘根’的怀表,带回来,交给您这位长子长孙,由您来保管。”
他将那块金怀表,轻轻地推到了晏卫国面前。
晏卫国看着眼前这件传家宝,手都在抖。
他想去接又不敢,生怕自己这双粗糙的手玷污了这件宝物。
“这……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他连连摆手。
“大伯,这是祖父的心愿。”晏明洲的语气,不容置疑。
一旁的刘明主任,也适时地开口了:“卫国同志,既然是老先生的意思,你就收下吧,这不仅是一块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家族传承啊!”
有了县领导发话,晏卫国这才颤颤巍巍地将那块金怀表捧在了手心。
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觉像是在捧着一座山。
晏明洲随即又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崭新的上海牌全钢防震手表。
“大伯,祖父的怀表是念想,是传承,平时不好戴在身上。”晏明洲笑着说道,“这块手表,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您是大队长,平时看时间也方便。”
如果说刚才的金怀表是遥不可及的神物,那这块上海牌手表,就是所有中年男人梦寐以求的现实!
晏卫国看着那块手表,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他做梦都想要一块这样的手表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他嘴上客气着,但眼神却无比诚实。
“给您,您就戴着。”晏明洲直接将手表拿出来,亲手戴在了晏卫国的手腕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晏卫国浑身一激灵,他看着手腕上那块崭新的,闪闪发光的手表,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从今天起,他晏卫国也是有上海牌手表的人了!
院子外,那些透过窗户缝偷看的村民们,更是发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天呐!是上海牌手表!”
“我没看错吧?就这么送了?”
“老晏家这回是真的要翻天了!”
接下来,晏明洲又像变戏法一样,从带来的大包小包里,拿出了一件又一件的礼物。
给大伯娘钱玉芬的,是一匹颜色最亮丽的的确良布料,还有一瓶从市里友谊商店买来的香气扑鼻的雪花膏。
给两个堂哥的,是两条大前门香烟,和两瓶在当时极其少见的五粮液白酒。
给堂妹晏小雅的,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和一个漂亮的笔记本。
给大堂嫂的,是一块暖和的羊毛围巾。
就连小侄女晏小妮,也得到了一大包大白兔奶糖,和一个眼睛会眨的洋娃娃。
每一份礼物,都价值不菲。
每一份礼物,都送得恰到好处。
晏家人已经彻底被这波礼物攻势砸得晕头转向,幸福得快要冒泡了。
他们看着堆满了一炕的礼物,看着眼前这个出手阔绰,温文尔雅的堂弟\/堂侄,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