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众人沉默不语,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在桌子上投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痕迹,像是划开了百年的阴霾,将个人的心事诉说。
景泰蓝的茶壶上还在冒着蒸汽,时间也许只是过去了,短短一刻,天涯咫尺却见证了百年的寂寥。
蒋不清苦笑的摇摇头,也许是为眼前女孩的不值得自己这种人啊,偏执狂妄,总想着与神明对一场也总想着走到那巅峰的尽头,看看那诸天星辰究竟是何模样。
却忘了飘的再远的风筝,总有丝线在地面牵挂远行者的路途,总有人持灯守望。
“你这呆子,要是没有人等着出来的时候会很难过吧?”裴松眠笑着说
“那你也没必要用这种形式守在这里。这么多年啊,人类的生命有尽头,于是你把自己执念刻成了这具纸躯,这样话,此后身躯消散,你也许就真的消散天地,不再有重来的机会了。”
他似是调侃似是苦恼的说道,话虽这么说,但讲不清本人的境遇,反倒更差。
他现在只是一缕意志,甚至都算不上灵魂,至于那丝孤傲的灵魂,也不知在多少年前的岁月,便已经踏上了归路。
即使现在再也无法动谋天算地【真理】去看眼前的女孩是否还有一丝可能的未来,但他仍凭借本能想要挽留这缕生机。
“也许吧。”裴松眠,坐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众人才发觉到,这太师椅的底下竟然像是木马一样,安了两个弧形圈,而刚刚陪送棉,只是恰好坐在那个交接处的平衡点上,因此显得安之若素。
“七十三年了坐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了。”察觉到众人的眼光,裴松眠解释道。
只有了解她的蒋不清,心里暗暗的发出一丝微笑。
“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这位故人一向是不愿意循规蹈矩的,常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众人看来,有悖常理,而在她眼中却是对这世界叛逆的落笔,月光很安静,讲完了心事的人,眼光似水,就像那须臾结成的果实,没人知道是否,苦涩甘甜,但曾有人在树下守过。
“桃花,果子,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通同走过啊。”
天空中一颗不起眼的星星亮了亮,安第修斯在苍穹上俯视这一切,也许之前的她无法窥觑二人布下的结界,但刚刚达到太古神明层次的她自然有能力,将自己百年的疑惑做以解答。
但她知趣,只是旁听,密不出言,直到两人将心事说完。
她才恍惚的呢喃开口:“原来是这样啊,一个呆子遇上一群呆子。”安第修斯托着腮,坐在那银河万顷之上,她作为梦魇的神明,这些年一直被一个奇怪的梦纠缠着,梦里他是主角,可他却等不来故事的结局,而现在这真相的落笔,总算是戳破了她最后一层幻想。
“你啊,呆子难怪……”
不是心意无人懂,只是她来的晚了,那块荒芜的高岭之山早就有了别人的模样,因此我才始终走不进高原的尽头。
此夜星光黯淡,此月众人落寞,神与人各有各的悲欢,人与神各有各的筹谋
悲伤只能是短暂一瞬的停留,当众生再次坐上棋局,下一次落子,不知道又是多少生离死别。
这一点蒋不清,百年前就看明白了,可他没看明白的是人类之间感情的变数。
三位老伙伴本来可以离开自己,继续自己精彩的人生,却为了那股虚无缥缈的未来和自己的心愿,甘愿耗尽自己,筑起这【行者止步】碑,只是因为这曾关住了一个自由的灵魂。
风轻轻吹,太师椅摇摇晃,只是坐在上面的身影已经消影无踪,100年的月光此夜终于等来了结局。
幸运的桃花正一片一片的飘落,只是果子不再有人评价甘甜与否,一切如她来时,万物空荡。一切若她去处,故人在彼。
剩下的两人没有说话,轻轻起身向那摇晃,太师椅行李。
“辛苦了,前辈一路慢行。”
二人仿佛看到那道飘渺的身影,终究是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踏着潇洒不羁的步伐啊,远远的,追赶上前面两道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
三人朝着蒋不清挥手作别,可惜蒋不清,还有最后一程要走,这一次终究还是失约了。
“故人珍重,蒋某迟来一步,九幽之下,再行赔罪。”
轮椅上的身影郑重行礼,像向过去,也向同行者,他身后无数看不清的身影,同时向前行礼,他们在内维持了最初的秩序,他们在外挡下了新来的千军万马。
【行者止步】碑,从来不是为迷路的凡人所留,那外面,如同刀割斧凿的划痕,除了神明,他们的麾下,还有谁能够留下?
只是时间久了,人散了,神退了,这墙才成了最开始人们看到的模样。
三人各有心事,只留下郭宝泽在外看守着院门,罕见的,他竟然没有再起恶毒心思,在这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众人的心灵都被洗涤了一般,一夜无话。第二日,三人准备启程之际,却发现漫天的桃花花瓣,近乎铺满整个院子。
而昨日桃花葳蕤,今日已是硕果累累,压得枝头近乎弯折。
“这是草木皆有情,百年相伴,有人离去,自然有人相送。”梧生的【春风】更接近自然一道,因此对他们的感知尤为敏感。
他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桃树,一颗须臾桃,砸落到他的肩头,梧生眼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
他知道那是桃树留下的火种。今日他们离开之后,蔓枝的硕果便会折断这棵树的风骨,而后他将随春泥落定,碾落成尘,随那人而去,这是它自己的选择,也是一场相伴的结局。
昨日阻挡他们的高墙,今天已经洞开了一条足够宽的通道,像是20世纪30年代的门洞,一样的通道。
走出之后才发现,李怀月和梧生才发觉,刚开始来的时候看不清表面的破烂城墙,此刻成为厚重的石墙以后,竟然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血迹与说不清的诡异咒文。
“这片城墙设立的本身意义就是为了抵挡,当年那群神明的进攻他们不会允许一座新的城市再次侵占一片,早就被“净化”的土地。”
“50年进攻结束以后,随着人类参与“棋局”的推动,后来渐渐的就没有人站在此处了,没有了原有的作用,这道城墙因此才成了你们看见的那道【行者止步】碑。”
轮椅上蒋不清,感慨的说道随后轻轻伸手一指,那所有的城墙竟缓缓收缩,再次还原成了众人所看到过的那道【行者止步】碑。
这木牌一样的东西被他手轻轻一拍,便砸进了李怀月的意识深处。
“嗯,前辈这是……”
“收着吧,对你有用,未来的一天,你终究会需要它的存在。”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伸手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呵呵的笑道。
“神明?且看这一局,尔等与我,谁能笑至最后!”
三人启程向着忘川市主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