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的时候,林小溪正对着那盒感冒冲剂出神。她匆忙将冲剂塞回药箱,整理了一下睡袍,深吸一口气才走去开门。
门外,陈默提着一个保温袋,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小溪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时,迅速转化为真切的担忧。
“脸色还是不太好,烧退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侧身进门,顺手关上了门,动作熟练得仿佛已是这里的常客。
“好多了,刚吃了药,睡了一觉。”小溪侧身让他进来,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陈默点点头,目光在客厅里快速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已经被拆开、物品摆放整齐的“健康关怀”礼包上。他的视线在那堆明显价值不菲、尤其是那盒特定品牌的感冒冲剂上停留了半秒,眼神几不可查地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
“我给你带了点鸡丝粥和小菜,清淡点,生病了吃这个好。”他将保温袋放在餐桌上,一边往外拿饭盒,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公司还挺人性化,病假还送这么齐全的关怀礼包?我记得我们公司顶多就是人事发个慰问邮件。”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像是朋友间的闲聊,但小溪的心却莫名地紧了一下。她走到餐桌边,帮忙摆放碗筷,避开了他的目光,含糊地应道:“嗯……可能是最近项目比较重要吧。”
陈默打开粥盒盖子,热气带着食物的香气袅袅升起。他盛了一碗粥,推到小溪面前,声音温和:“趁热吃。我看这药还挺对症的,是你常吃的那个牌子。”他指了指角落的药箱。
小溪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注意到了……甚至连品牌都认得。她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缕莫名的慌乱。
“学长……你连这个都记得。”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陈默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痛楚,但语气依旧温柔:“关于你的事,我总会多留意一些。”他顿了顿,像是开玩笑般补充道,“毕竟,想照顾好你,总得知道你的习惯和喜好,不是吗?”
这话语里的深情和坚持,让小溪更加食不知味。她只能默默喝着粥,感觉那温暖的粥像是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胃里。
饭后,陈默坚持不让小溪动手,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小溪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挽起袖子,熟练地冲洗着碗碟的背影。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他温暖而可靠的轮廓。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体贴,周到,情绪稳定,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可为什么,她的目光却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角落里那个已经空了的纸箱?为什么耳边总会回响起电话里那个冰冷又别扭的声音?
“小溪,”陈默洗好碗,擦干手,转过身,倚在流理台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可能就是工作太累了,加上生病,有点没精神。”
陈默走近几步,他的身高带来一点轻微的压迫感,但眼神依旧温和。“不只是没精神。”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声音很轻,却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我感觉……你好像离我远了一些。是……因为工作上的压力,还是……别的什么人,什么事?”
他的问题如此直接,如此精准,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心门。小溪的心脏猛地收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否认吗?在他如此清澈了然的目光下,显得多么可笑。
承认吗?她又该如何启齿,那个“别的什么人”是她曾经深爱又恨过、如今却以另一种身份强势回归,用各种矛盾的方式搅乱她心绪的前男友?
她的沉默,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挣扎,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陈默看着她,眼底那丝紧张和担忧终于无法掩饰地浮现出来。他没有逼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温柔,“我说过,我不急,我可以等。但我希望,无论你心里有什么困扰,或者……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你都能好好的,别让自己太辛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那个空纸箱,意有所指地说:“有时候,一些看似突如其来的‘关怀’,未必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职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在提醒她。用他成熟的方式,提醒她顾言琛的身份和可能存在的复杂性,提醒她不要被那些暧昧不清的信号迷惑,不要轻易陷入可能再次受伤的境地。
小溪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抬起头,看着陈默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心里充满了愧疚。他这么好,这么为她着想,可她……
“学长,我……”她声音哽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沉甸甸的情意和敏锐的洞察。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默打断她,重新露出温暖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重从未存在过。“生病了就别想那么多。要不要看个电影放松一下?或者我陪你下楼散散步,透透气?”
他总是这样,体贴地给她空间,从不让她为难。
最终,小溪选择在客厅看一部轻松的喜剧片。陈默陪在她身边,偶尔因为电影里的搞笑情节发出轻笑,适时地递上水杯或水果。他的陪伴依旧温暖,无微不至。
然而,小溪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沉浸其中。电影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她的心思飘忽不定。陈默的每一份体贴,此刻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对另一个人那份隐秘而混乱的悸动,让她如坐针毡。
电影放到一半,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公司内部通讯软件的消息提示。发信人只有一个简单的“G”。内容只有一行字:“数据模型初步验证通过。好好休息。”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言简意赅,依旧是顾言琛的风格。却在她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他甚至知道她此刻在家休息,并且……在工作有进展时,特意发来了消息。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分享?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也没有点开对话框,只是任由那条消息停留在通知栏里,像一个灼热的印记。
陈默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手机屏幕的微光,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电影上。但小溪知道,以他的敏锐,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只是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用他宽广的胸怀,包容着她所有的犹豫和摇摆。
这种包容,让她感动,也更让她无地自容。
电影结束,陈默起身告辞。他站在门口,看着小溪,眼神温柔而坚定:“小溪,记住我说的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但我希望,那个决定能让你真正快乐。”
他伸出手,这一次,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带着无尽的怜惜。“快点好起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林小溪一个人,以及满室还未散去的、属于陈默的温暖气息,和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G”的、冰冷又滚烫的消息。
她缓缓滑坐在门后的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一边是陈默阳光般温暖、包容却让她倍感压力的深情;一边是顾言琛如迷雾般复杂、冰冷外壳下偶尔泄露的、让她心悸的笨拙关心。两条路,两个男人,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的心,几乎要将她撕裂。而那条简单的“好好休息”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本就混乱的心绪里,激起了更深的、无法平息的涟漪。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失控。而陈默,他已经察觉到了风暴来临前,那最细微的、不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