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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菊宴的风波看似以谦嫔禁足告终,但苏晚晚深知,端贵人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果然,没过几日,太医院乃至前朝,都开始暗流涌动。
先是宫中悄然流传起一些谣言,说苏晚晚借为宫女诊病之机,笼络人心,窥探各宫隐私,甚至暗示她与怡亲王胤祥往来过密,有结党营私之嫌。这些谣言捕风捉影,却恶毒异常,直指帝王最忌讳的结党与宫闱隐私。
苏晚晚闻之,只是冷笑。她按部就班,每日去太医院处理事务,教导那两名选拔出来的宫女识别药材、学习基础脉象。这两名宫女,一名叫素荷,沉稳细心;一名叫灵枢,聪慧伶俐,倒是可造之材。她深知,唯有做出实绩,才能抵御流言。
然而,对手的招数并不仅限于此。
这日,苏晚晚正在研读陈实功笔记中关于“瘴疠”的论述,试图找到更多穿越者的线索,张明德匆匆进来,面色凝重:“院使,出事了。负责整理御药房旧档的小太监福顺,昨夜暴毙了。”
苏晚晚心中一凛:“暴毙?怎么回事?”
“说是失足落井。”张明德压低声音,“但……有人看见,前日晚间,刘院判身边的小药童曾找过福顺,还塞给他一包东西。”
苏晚晚立刻起身:“尸体现在何处?可曾验过?”
“在殓房。内务府的人看了一眼,便定了失足之论,准备今日午后便拉出宫去化了。”
“走,去看看。”苏晚晚不容置疑。福顺之死太过巧合,她直觉此事不简单。
殓房内阴冷潮湿,福顺小小的尸体躺在木板之上,面色青白,口鼻处有细微的泡沫。苏晚晚仔细检查,发现他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泥土,与宫中水井边的青苔泥明显不同。更重要的是,在他耳后发际线处,有一个极不起眼的细小针孔,周围有轻微红肿。
“不是失足落井,”苏晚晚断然道,“是被人用毒针刺杀后,抛尸井中,制造落水假象。”她取出银针,探入针孔附近,银针并未明显变黑,“用的可能是某种能迅速引发窒息、且不易被寻常手段验出的剧毒。”
张明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为何要杀一个小太监?”
苏晚晚目光锐利:“福顺负责整理旧档……他或许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她立刻下令,“张太医,你悄悄去查,福顺最近在整理哪些卷宗,接触过什么人。”
张明德领命而去。苏晚晚看着福顺稚嫩却已无生气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怒火。这宫廷争斗,竟已残忍到对一个无辜小太监下手!
傍晚,张明德带回消息:“院使,查到了。福顺前几日一直在整理先帝晚年,尤其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御药房用药记录和太医脉案。他……他好像特别关注了当年伺候过废太子胤礽的一位老太医的记录。”
康熙六十一年!废太子! 苏晚晚心头剧震。那是雍正登基前最敏感的一年,围绕着皇位继承,暗潮汹涌。废太子虽被两立两废,但其势力盘根错节,其死因也一直众说纷纭。在这个时候,有人翻出当年的旧档,意欲何为?
“那位老太医现在何处?”苏晚晚急问。
“早已告老还乡,听说……回乡途中就病故了。”张明德低声道。
死无对证!苏晚晚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对方杀死福顺,是为了灭口,阻止他可能发现的秘密,还是想借此将祸水引向别处?
果然,次日清晨,养心殿便传来旨意,召苏晚晚即刻觐见。
殿内,雍正面色阴沉,御案上放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刘院判和几位宗室亲王,包括一直对苏晚晚心怀不满的睿亲王,皆肃立在下。
“苏晚晚,”雍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有人向朕禀奏,你指使御药房太监福顺,私自调阅先帝晚年脉案,窥探宫闱秘辛,可有此事?”
苏晚晚心道果然如此,对方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可能发现秘密的福顺,又将“窥探先帝隐私”这顶大帽子扣在了她头上!这在当时,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她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声音镇定:“回皇上,臣从未指使福顺调阅任何先帝脉案。福顺乃御药房当差太监,整理旧档是其分内职责。至于他具体整理了哪些,臣并不知情。”
刘院判立刻出声:“苏院使何必狡辩?福顺不过一个小太监,若无上峰指使,岂敢擅自翻阅先帝脉案?更何况,他昨夜便‘失足落井’,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他将“失足落井”四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
睿亲王也阴阳怪气地道:“皇上,苏晚晚一介女流,插手太医院已是破格,如今竟敢将手伸向先帝起居,其心叵测!依臣看,应即刻拿下,严加审问!”
殿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苏晚晚抬起头,目光清澈,看向雍正:“皇上明鉴。臣若真想窥探什么,又岂会指派一个容易引人注目的小太监去做?更不会在他刚刚有所动作之时便将其灭口,这岂不是不打自招?此等行事,未免太过拙劣。”
她顿了顿,继续道:“反之,若有人想构陷于臣,此举倒是恰到好处。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让他去接触敏感卷宗,然后将其杀害,再将罪名推到臣的头上。既能除掉可能知晓内情之人,又能借皇上之手铲除异己,一箭双雕!”
“你……你血口喷人!”刘院判气得胡子发抖,“谁能证明是构陷?”
“谁能证明是臣指使?”苏晚晚反问,“仅凭福顺接触过旧档,便能断定是受臣指使?那刘院判您前日还曾派药童寻过福顺,是否也可断定,福顺之死与您有关?”
“你!”刘院判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够了。”雍正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争执。他深邃的目光在苏晚晚和刘院判之间逡巡,最终落在御案那本旧册上。
“福顺之死,交由内务府慎刑司细查。至于翻阅旧档之事,”雍正拿起那本册子,随手翻了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帝晚年,朕躬侍汤药,脉案记录,朕皆了然于心。些许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此事,到此为止。”
他轻描淡写,将一场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指控化于无形。但苏晚晚知道,雍正心中绝非毫无波澜。他只是在权衡,在等待。
“臣等遵旨。”刘院判和睿亲王等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
退出养心殿,苏晚晚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雍正的态度暧昧,既保了她,也未深究刘院判,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平衡。
刘院判从后面赶上,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苏院使,好一张利口。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太医院的水,深着呢,小心别淹着自己。”
苏晚晚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如刀:“刘院判,水深不可怕,可怕的是水里藏着吃人的水鬼。您说,是鬼可怕,还是我这‘利口’更可怕?”
刘院判被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慑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晚晚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她知道,与刘院判乃至其背后势力的斗争,已从暗处的较劲,转向了明处的博弈。福顺的死,像一声警钟,提醒她这场斗争的残酷。
回到值房,她闭目沉思。对方动用先帝旧案来构陷,所图必然不小。这不仅仅是太医院内部的权力之争,很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宫廷秘辛,甚至……与胤祥偶尔透露出的,关于雍正登基初期朝局不稳的隐忧有关。
她必须更快地找到陈实功留下的线索,也必须更谨慎地布下自己的棋。素荷和灵枢,或许不仅仅是学医的种子……她需要可信的眼线和帮手。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叶。苏晚晚摩挲着手腕上的梅花胎记,眼神愈发坚定。这盘棋,既然已经入局,她便要做一个真正的执棋者,而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