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宗的晨雾果然没让凌汐失望。
青灰色的雾霭缠在三清殿的飞檐上,像给雕梁画栋蒙了层纱,远处的演武场传来小弟子练剑的呼喝,混着膳堂飘来的桂花糕甜香,比陨仙谷三百年的寂静多了几分烟火气。凌汐站在石阶上,指尖轻拂过镇魂琴的琴弦,琴音与雾中的鸟鸣撞在一起,生出细碎的暖意。
“李婶的桂花糕刚出炉,去尝尝?”张皓站在她身后半步,手里提着个食盒,指尖还沾着点面粉——方才帮李婶揉面时没留神蹭上的。
凌汐回头时,目光恰好落在他指节的面粉上,嘴角弯了弯:“好。”
膳堂里,啊孟正捧着个大碗呼噜呼噜喝莲子羹,见两人进来,嘴里含着勺子就嚷嚷:“凌汐姑娘,你昨晚弹的《清心引》太神了!我今早练剑时,裂山剑都比平时听话!”
苏清鸢正帮李婶摆盘,闻言嗔道:“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凌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张皓笨笨地打开食盒——里面躺着四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糕面上撒的桂花碎还带着露水。他递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像有团细小的火苗窜过,两人都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尝尝?”张皓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李婶说加了新采的蜜。”
凌汐拿起一块,入口时甜香带着微暖的灵力在舌尖化开——那是归云宗特有的灵蜜,能安神养气。她抬眼时,正撞见张浩盯着自己,见她看来,慌忙移开视线,耳根悄悄泛起红。
饭后,凌汐要去后山竹林看看。张皓自告奋勇带路,孟贲本想跟着,被苏清鸢一把拉住,塞给他半袋剑形酥:“去教小师弟们练剑,别当电灯泡。”
竹林里的雾比前山浓些,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张皓走在前面半步,时不时回头提醒“这里有块松动的石头”“那丛是刺竹,别碰”,声音在雾里荡开,竟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你常在这里修炼?”凌汐看着竹节上深浅不一的剑痕,那是张皓常年练剑留下的印记。
“嗯,”他点头,指着最粗的那株楠竹,“上次突破时,元婴在识海躁动,就是靠这竹子稳住心神的。”
话音刚落,那楠竹突然轻轻摇晃,几片叶子打着旋飘下来,恰好落在凌汐的发间。张浩下意识伸手想去拂,指尖快碰到她发丝时又猛地顿住,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更红了:“有、有叶子……”
凌汐抬手取下那片竹叶,指尖不经意擦过鬓角,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他下颌线绷得笔直,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竟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她忽然觉得,这竹林的雾,好像比刚才更暖了些。
“听说你在陨仙谷得了鸿蒙剑心?”她转开话题,指尖转着那片竹叶,“能不能……让我看看?”
张皓忙解下破妄剑,剑身在雾中泛着温润的金光,剑柄处的鸿蒙剑心缩成了米粒大小的晶石,却依旧能看到里面流转的星河。凌汐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剑鞘,琴修对灵力的感知本就敏锐,她瞬间捕捉到剑中两股力量——血煞的烈与神珠的清,竟在鸿蒙剑心的调和下,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柔。
“玄元道宗的传承,果然名不虚传。”她轻声道,指尖顺着剑鞘下滑,不小心碰到张浩握着剑柄的手。
这次两人都没躲。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却很暖;她的指尖微凉,像昆仑墟的雪水,触碰到一起时,仿佛有股电流顺着手臂窜向心口。破妄剑突然轻鸣一声,鸿蒙剑心的金光与凌汐腕间的玉镯交相辉映——那玉镯是镇魂琴的伴生灵器,此刻竟泛起了淡淡的粉光。
“它好像……很喜欢你。”张皓的声音有些发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比练剑时跳得还猛。
凌汐没说话,只是望着剑身上的金光,耳尖也染上了与他相似的红。雾中的风穿过竹林,带着竹叶的清香,把两人之间的沉默吹得又轻又软。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孟贲的大喊:“张皓!凌汐姑娘!快回来!出事了!”
两人猛地回神,像被戳破的纸灯笼,慌忙分开。张皓把剑归鞘时,手指都有些发颤,凌汐理了理衣襟,轻声道:“去看看。”
回到前山时,才知是演武场的护阵突然出了问题——阵眼的灵石不知为何碎裂了,几只误闯的低阶妖兽正在场中作乱。小弟子们虽能应付,却难免手忙脚乱。
“我去处理。”张皓刚要拔剑,凌汐却按住他的手。
“等等。”她走到场边,将镇魂琴放在石桌上,指尖轻挑,琴音如流水般淌出,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些躁动的妖兽听到琴音,竟渐渐安静下来,摇着尾巴缩到角落,像被驯化的宠物。
“这也行?”啊孟看得直瞪眼,“比我的裂山剑管用多了!”
凌汐却微微蹙眉:“不对,阵眼灵石的碎纹里,有魔气。”
张皓立刻上前查看,果然在碎裂的灵石中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与噬心魔同源,却更微弱,像是有人刻意投放的。他心头一沉:“是冲着归云宗来的?”
“未必。”凌汐的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拨动,琴音变得锐利如剑,扫过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这魔气太浅,更像……试探。”
话音未落,西侧的围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破墙而入,竟是只被魔气侵染的斑斓虎妖,獠牙上还滴着涎水,直扑最近的小弟子。
“小心!”张皓不及细想,破妄剑化作金光出鞘,同时将那小弟子护在身后。虎妖的利爪带着腥风拍来,他挥剑格挡,却见虎妖突然转身,长尾如鞭般抽向侧面的凌汐——它竟懂得声东击西!
“凌汐!”张皓瞳孔骤缩,想回护已来不及。
却见凌汐不慌不忙,指尖在琴弦上重重一按,一道淡金色的音波如盾般竖起,虎妖的尾巴抽在音波上,发出“砰”的巨响,竟被震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张皓的破妄剑已到,金光穿透虎妖的魔气,精准地刺中它颈间的妖核。
虎妖发出一声哀鸣,庞大的身躯化作黑烟消散。
场中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喘息声在空气中交织。张皓收剑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怕那虎尾真的伤到她。
“你没事吧?”他冲到凌汐身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音。
凌汐摇摇头,指尖却有些发白——方才为了凝聚音盾,她调动了太多灵力。她望着张皓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麻麻的。
“我没事。”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倒是你,刚才太急了。”
“我……”张皓想说“总不能看着你受伤”,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虎妖太狡猾”。
啊 孟和苏清鸢这时才围上来,前者挠着头:“刚才那下真险!凌汐姑娘,你这琴音比张浩的剑还快!”
苏清鸢却看着两人相顾的眼神,忽然笑道:“看来以后护着宗门,不止要靠剑,还得靠琴了。”
张皓和凌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什么,又慌忙移开目光。阳光已驱散了晨雾,照在演武场的石板上,也照在两人微红的耳尖上。
凌汐低头抚琴,指尖划过琴弦,弹出一串轻快的调子,像在回应着什么。张皓握着破妄剑,能清晰地感受到剑中鸿蒙剑心的跳动,与自己的心跳同频——咚、咚、咚,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他自己忽然明白,底吼一声“该死,心怎么跳这么快,”就像这归云宗的晨雾,悄无声息地来,却在某个瞬间,让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远处的膳堂又飘来桂花糕的甜香,凌汐抬头时,恰好撞见张皓望过来的目光。这次,他没躲,她也没移开。
风穿过演武场,带着琴音与剑鸣的余韵,把两颗加速跳动的心,缠得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