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萧景琰抵达州府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扩散。官方接待、军务巡查、听取汇报……一连串紧凑的行程,让整个州府官场都绷紧了神经。苏明远作为户曹参军,也连日随行忙碌,数日未曾归家。
苏婉在泉南镇,虽未能亲见王驾,却能通过往来客商、周文焕的消息以及父亲偶尔捎回的家书,感受到那股自上而下的紧张氛围。她按部就班地经营着铺子,照料着苗圃,心中却始终留意着州府方向的动静。
这日午后,铺子里客人不多,苏婉正与娟子一起核算新一批果酱的成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与脚步声,整齐而带着肃杀之气。铁柱从门外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压低声音急道:“婉丫头!官兵!好多官兵朝咱们铺子来了!”
苏婉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强自镇定。她放下账本,整理了一下衣裙,缓步走向门口。只见一队身着轻甲、腰佩兵刃的王府侍卫已肃立在铺外街道两侧,清出了场地。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为考究的青篷马车,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停在了铺子门前。
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一位身着深色官服、面容精干的中年官员,苏婉认得,那是州府负责接待安王的通判刘大人。刘大人下车后,并未立刻进门,而是恭敬地侧身而立。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车辕旁。萧景琰依旧是便服打扮,只是今日的衣料似乎更显厚重挺括,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苏记饮子铺的招牌,随即迈步而入。
铺子内的娟子和仅有的几位客人早已吓得呆立原地,不知所措。苏婉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依礼深深下拜:“民女苏婉,参见安王殿下,参见刘大人。”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般深邃难测。“免礼。”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本王与刘大人巡查至此,听闻苏记饮子别具风味,特来一观。”
刘大人连忙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官式的客气:“苏姑娘,殿下连日奔波,偶感疲乏。听闻你铺中有些饮子于解乏提神颇有奇效,不知可否……?”他的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
苏婉心念电转,安王亲临,绝非偶然。是之前送的饮子起了作用,还是周文焕的人脉通了消息,抑或是……他本就打算来?她不及细想,恭敬答道:“殿下与刘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只是铺中简陋,恐怠慢了贵客。若殿下不弃,后堂尚有雅静处,可稍作歇息,民女这便准备饮子奉上。”
她这番应对,既表达了恭敬,也考虑到了安王的身份和可能的疲惫,提议合情合理。
萧景琰未置可否,目光在铺内扫视一圈,掠过柜台后那些写着饮子名称的木牌,最终微微颔首。
苏婉立刻引着萧景琰和刘大人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间平日里用作她处理杂事、偶尔招待重要客人的小厅。这里布置得简洁雅致,窗明几净,与前面的烟火气截然不同。她请二人上座,吩咐娟子立刻去准备。
她没有选择味道浓烈的咖啡,也没有上甜腻的“琼浆露”,而是选用了温和醇厚、兼具理气暖胃功效的“陈皮普洱”,又配了一小碟新制的、口感清爽的桂花山药糕。她知道,对于萧景琰这样心思深沉、又连日劳累的人,温和妥帖远比猎奇出新更重要。
茶点很快奉上。萧景琰端起白瓷茶杯,依旧是先观色,闻香,然后才浅啜一口。他细品片刻,未发一言,但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稍稍舒缓了些。刘大人见状,也连忙品尝,连连称赞:“好茶!醇厚甘香,确实能解乏提神!”
萧景琰放下茶杯,目光这才正式落在垂手侍立一旁的苏婉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苏姑娘这铺子,经营得倒是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