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窥见萧琰处理政务的冰山一角后,萧璟心中的危机感与日俱增。那份密信,那角落疑似干涸的血迹,还有萧琰在温柔表象下偶尔流露的、深不见底的城府与决断,都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惊蛰”二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他变得更加“安分守己”,甚至开始尝试着,模仿一种更深层次的依赖。他会因为殿外偶然响起的、稍大些的动静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惶”,下意识地寻求萧琰身侧的庇护。他会在萧琰晚归时,抱着锦被坐在灯下等待,直到撑不住浅浅睡去,被回来的萧琰怜惜地抱起。
他在赌,赌萧琰享受这种被全然依赖、被视作唯一庇护的感觉。他在用这种精心计算的“脆弱”,麻痹着这头雄狮的警觉,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和观察的空间。
萧琰似乎对此极为受用。他看着萧璟那如同受惊小鹿般依赖自己的模样,眼中的满足与占有欲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的温柔愈发细致,甚至连萧璟偶尔的走神和食不知味,都被他解读为身体不适或心情郁结,从而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抚慰。
这虚假的温情,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美丽却一触即碎。
这日,萧琰被几位宗室亲王请去商议祭祖大典的事宜,未央宫内难得只剩下萧璟与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人。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萧璟的心,却如同被猫爪挠着。那个多宝格缝隙里的暗红色痕迹,如同一个无声的诱惑,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那究竟是什么?是意外沾染的颜料,还是……某种被匆忙清理后残留的、不祥的证据?
他知道再次冒险探查极为不智,但那股想要抓住一点实质性线索的冲动,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合情合理的、能够靠近那个角落的借口。
他的目光落在多宝格上方悬挂的一幅山水画上。画轴似乎有些歪斜。
机会!
他站起身,对侍立在远处的宫女柔声道:“那画轴歪了,我看着不适,想将它扶正。”
宫女迟疑了一下,这并非什么逾矩之事,便低声道:“奴婢来……”
“不必,”萧璟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却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想要自己动手的、属于“公子”的任性,“我自己来便好。”
他缓步走向多宝格,心跳随着距离的拉近而逐渐加速。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去整理画轴。走到近前,他踮起脚尖,伸手去扶正那略微倾斜的画框。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画框的瞬间,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飞快地扫向那个缝隙——
暗红色的痕迹依旧在那里,比记忆中似乎更干涸了些,边缘不规则,绝不像是无意沾染的颜料。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在那一小片暗红旁边,他瞥见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木质碎屑?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划过或撞击后留下的。
血迹……和暴力痕迹?
一个可怕的联想瞬间冲入他的脑海!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是惩罚?是灭口?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强忍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惊惧,手指微微颤抖地将画框扶正。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收回手,仿佛那多宝格是什么噬人的怪兽。
“公子,可要饮茶?”宫女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
萧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好。”
他回到窗边的座位,接过宫女奉上的热茶,指尖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茶杯的温热无法驱散他心底涌上的寒意。这未央宫,每一寸奢华之下,是否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萧琰那温柔的眉眼之下,又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和……血腥?
他想起萧琰处置贪官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他谈及边境战事时那绝对的掌控。这样一个男人,真的会仅仅因为“兄弟情深”就如此对待自己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更大阴谋的一部分?自己这个“失忆”的棋子,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镜花水月……”他无意识地低声喃喃。他所以为的依赖和温情,他所处的这个看似安稳的牢笼,或许都只是精心营造的幻象。而“惊蛰”,可能就是这幻象破碎之日。
他必须做点什么。被动等待,只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座宫殿,关于萧琰不在时的动静,甚至……关于宫外的信息。那枚被萧琰随意放在寝殿暗格中的虎符,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那是否意味着,萧琰对寝殿的掌控有着绝对的自信,以至于有些东西,他反而会放在这“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风险巨大,但收益也可能同样巨大。
萧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那苦涩的滋味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天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不能再只做一个等待被揭示真相的“公子”。他要去寻找线索,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哪怕会触怒那头温柔的雄狮。
这镜花水月,他也要亲手去碰一碰,看看底下,究竟是更深的美景,还是万丈深渊。下一次机会,他必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