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阿辉茫然地挠了挠脸。
我踢了他一脚：“还挠什么挠，人家姑娘跟你表白呢，你没什么表示？”
“哦、哦……”他傻笑两声，又有点为难，走到那姑娘面前鞠了一躬，“对不起，俺得陪小先生去治病。要是以后还能回来，俺一定娶你，带你去看俺妈。”
姑娘倒也通情达理，没哭没闹，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识趣地先回到车上，后视镜里，二胖的脸色阴晴不定。
我拍拍他说：“别郁闷了，陶妹子都跟你私定终身了，你还想怎样？”
“没啊，我就是觉得有点尴尬。”二胖摊手。
我们坐在车里，偷看阿辉和那姑娘依依惜别。
刘飒按了按喇叭，喊道：“再秀恩爱就把你丢这儿了啊！”
只见阿辉虎背熊腰的身子一颤，赶紧跟姑娘道别，头也不回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等等我！”
临走时，那位老警察和我互留了电话。他按熄手里的烟，说道：“对了，如果走这条路，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去营盘山，那里有古蜀人迁徙留下的遗迹；二是往另一个方向，有个羌族村寨。
其实我个人建议你们都去看看，虽然绕点路。
先去羌寨，从那里你们能找到通往营盘山内部古蜀人生活聚落的路径。如果只去营盘山，就只能看到已经发掘过的上层遗址。”
我道了谢，但有些顾虑：“可我们在羌寨没有认识的人。”
“这好办。”老警察递给我一枚别针，“进寨子后把这个交给守门的人，自然会有人接待你们。”
他又详细补充了路线，我也顺便问起关于洛书的事。
“原来你们带着洛书，那就更方便了。羌寨通往营盘山聚落的地方有一眼泉水，据说是岷江的源头之一。要看洛书，可以在那里浸泡。
之后沿着那条路走，就能到龙波山。
那里有条近道，能更快到松潘古城。到了古城，离九寨沟就不远了。
好，祝你们一路顺利！”
我笑着回应：“谢了，回来请你喝酒。”
“好，我等着！”
我们鸣笛道别，按他指的路线驶向隐藏在小路深处的羌族村寨。
这是一条未经铺装的土路，好在走的人多，车辆尚可通行。
大约开了两个多小时，多数是上坡路段，幸亏这辆越野车性能不错，换作普通轿车早就吃不消了。
正打算停车歇息，阿辉突然大喊：“看那边！是不是那个？”
顺着他指的方向，林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座用木条编成的大门，门外有两名羌族打扮的人在巡逻。
本以为会像之前遇到黑苗那样被直接拦下，我们都做好了防备，没想到对方只是让我们出示身份证。
“是游客吗？”
“算是吧。”我含糊地答道。
看来是我想多了，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很熟练，难道这里已经被开发成景点了？
“有门票吗？”
“还要门票？我没看到售票处啊。”我拿出那枚别针，“不过有人介绍我们来的。”
一见别针，两个羌族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人接过去，神色严肃，让我们稍等片刻。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打鼓：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出现一群人围攻我们的场面。反而见到一位身姿婀娜的美丽妇人从远处走来。
她步履轻盈地来到门口，木门打开。刚才那份端庄瞬间消失，她欣喜地扑了过来：
“儿子！你来啦！”
我费力地从激荡的水花中抬起脸，有点尴尬地开口：“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您？”
“哎呀，嘴巴真甜，跟你父亲一个样，将来肯定能找到漂亮姑娘。”她伸出指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眼含笑意说道，“怎么，你爸爸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她反复提到我那不太着调的父亲，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就是五叔曾经提过的“慕容晴”。
“您是慕容晴阿姨？”
她一听，脸上顿时漾开笑容，眼里仿佛闪着星光：“嗯！果然，阿明那家伙还是记得我的。”
我心里默默嘀咕：真是不好意思啊阿姨，我爸其实半个字都没提过您。
我猜父亲也是心里发虚——要是让母亲知道他曾经交往过这么美丽的女性，接下来两个月他的信用卡估计会被母亲刷个精光，全用来买衣服和化妆品，非要比一比谁更漂亮不可。虽然母亲相貌也很出众，但她们完全是两种类型，根本没法比较。偏偏母亲总在某些奇怪的事情上格外较真。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慕容晴阿姨也挺让人心疼。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我那个不靠谱的父亲，等了这么久。想到这儿，我不禁心生怜悯。我猜五叔也是觉得父亲亏欠了慕容晴，才让我离她远些，怕她把怨气撒在我身上。
但慕容阿姨对父亲的感情，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见到我之后，慕容阿姨格外热情，周到地安排我们住在她家，还让我叫她“晴姨”。
想想这些年来，除了姑姑，我几乎没接触过其他亲人，现在多了一位阿姨，反而觉得亲切。
晚饭时，晴姨说要单独和我吃饭，聊聊我父母的事。
大勇他们被安排在羌寨的饭店里，有几个羌族小姑娘围着他们要听故事。
虽然是个村寨，但这里的设施齐全得超乎我的想象，不仅有餐厅、旅馆，连购物街都有。
可即便生活如此便利，寨子里的年轻人似乎很少出远门，对四川之外的城市都充满向往。
大勇和小辉各怀心事，对受女孩欢迎表现得不太在意。刘星倒是很享受，坐在女孩堆里滔滔不绝，一看就是经常出入这类场合的老手。
安顿好他们后，我和晴姨回到她家，她准备了一桌好菜款待我。
吃饭时，她聊起当年在羌寨第一次遇见我父亲的情景：“看见你，就想起你爸爸了。那时候他也是你这个年纪，同样带着一群人来我们羌寨。当时我正在附近采药，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他就那样抱着我，可把我吓坏了。”
晴姨描述着当年的场景，我听得目瞪口呆——实在难以想象父亲那样的愣头青居然会这么撩拨女孩子。
“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带他们进寨子找东西，就要亲我。吓得我只好带他们进去。现在想想，那时候是不是该再倔强一点呢？对了，你父母现在都还好吗？”
晴姨给我倒了杯饮料，我小口喝着回答：“很久没见到他们了。上高中后，只有姑姑偶尔来看我。”
我没敢说父亲现在的处境不太妙，怕眼前这个痴情的女人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这样啊，他忙，我能理解，你也别怪他。”晴姨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他总是这样，一声不响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当年也是这样。”
可是后来村子里出了状况，他也是立刻来到我身旁，护在我身前。
“所以你要信任他。”
“嗯，我信他。”我随口应着。
这时兰姨单独取出两个杯子，分别倒上一点酒，把其中较少的那杯递给我：“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兰姨一见你就觉得亲切。来，我们喝一杯。”
不好推辞，我接过酒杯一口喝完。
兰姨又给我夹了些菜，但我没什么胃口，只好鼓起勇气问她：“兰姨，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借路去九寨沟。我们想查点事情，听说从这儿走能顺路去营盘山看看古蜀遗迹，您能帮我们指个路吗？”
“可以啊。”兰姨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就起身说，“你等我一下。”
我应道：“好。”
然后看着她步履轻盈地走进里屋。
不知道是我酒量不好，还是这酒太烈，我开始觉得头晕，特别想睡。
很快困意涌来，我实在撑不住，就在桌上趴下了。
快要睡着前，我看见兰姨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
一把刀。
我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双人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床垫质量很好，躺在上面格外柔软舒服。
外面天已大亮，能听到窗外有鸟叫声。
“醒啦？那准备起来吃饭吧。”身边响起一个温柔又悦耳的声音，我转头看向窗边。
兰姨正坐在那儿，穿着一身居家连衣裙，头发披散着。和昨天干练的模样相比，俨然是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
甚至让我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父母照顾的时光。
我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妈。”随即意识到叫错了，赶紧补了一句：“对不起。”
兰姨却甜甜一笑：“没关系呀，我喜欢听你叫我妈妈。以后你妈妈不在的时候，你想怎么叫都行。”
……爸，你上辈子到底是积了多少德，能遇到这么好的女人？
“兰姨，现在几点了？”
“已经中午啦。看来你是真的累坏了，没关系，想睡还可以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想吃什么？”
我闭上眼睛，本来确实想再睡一会儿。但突然想起来，大壮他们还在等我，于是猛地坐起来：“糟了！大壮他们还等着我呢！呃！”
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浑身都疼。
兰姨赶紧过来扶我躺下：“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
“那怎么行！兰姨，我爸他……”我差点说漏嘴，马上改口，“我爸托我办点事，我得亲自去。”
“真是个好孩子。”兰姨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关系，我都知道。”
我一愣。
“介绍你们来的是说书人吧？我的太姥姥是上一代说书人的老朋友，这事连你爸都不清楚。
你爸现在在做什么，其实我都知道。”
兰姨站起身，看我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和，而是变得十分严肃：“以后见了你爸，我也得替你妈妈说说他。
这是他们香火司的事，不该把你一个孩子牵扯进来。
你知道我看着你这么辛苦，心里有多难受吗？”
林姨的目光里满是对我的疼惜，让我心头一暖。可也正因如此，我不得不向她坦白：“林姨，其实我身上……”
“是延维蛊，对不对？我会想办法。”
“不行！”我连忙拦住她，“林姨，就像您说的，这是我自己的劫，不该让别人为我冒险。更何况，您也是我的亲人。”
我定定望着她的双眼。
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