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伟,快把勋章拿出来让我也看看,国内最高级别的勋章,到底长什么样子。”
祁同伟只好将桌上的锦盒递了过去。
田国富打开仔细端详,又望向祁同伟,由衷赞叹:
“还得是同伟啊,换作别人,哪有机会拿到这样的勋章?我听说这次是特例,需要上级特批才能颁授。
这种荣誉全国罕见,咱们同伟拿到了,真是名师出高徒!”
听了这话,祁同伟又是一阵尴尬。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愈发舒展。
对他而言,赞扬祁同远比奉承自己更令他欣慰。
此刻高育良神情愉悦,朝祁同伟投去赞许的目光,随后转向田国富说道:
“老田,这事其实与我无关。
如今的同伟早已今非昔比。
从前我还担心他难以自控,现在不必忧心了。
他确实能独当一面,这枚勋章就是组织对他的肯定。”
见高育良这般态度,田国富面露迟疑。
他斟酌着接下来的话是否合适,但看了看祁同伟,还是开口道:
“育良省长,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告。
沙书记要求我们纪委处理陈清泉此前涉及的嫖娼问题。
此事关系重大,我认为应当向您汇报。”
闻言,原本带着醉意的高育良骤然清醒。
陈清泉此人他再熟悉不过,曾是他的秘书,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学生。
可惜此人胸无大志,最终被他放弃。
那些不良习气高育良早有耳闻,以往不过是训斥了事。
但此时田国富旧事重提,时机耐人寻味。
在当前这个节点追查陈清泉的问题,显然别有深意。
此刻正在经办李达康案子的正是陈清泉,此举无异于敲山震虎。
沙瑞金的用意昭然若揭。
高育良眼中醉意尽褪,目光重现锐利,却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祁同伟。
祁同伟同样始料未及。
在此时抛出陈清泉问题,分明是一个信号——这是针对他发起攻势的前奏。
陈清泉虽劣迹斑斑,但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难,显然意在牵制当前由他负责的案件。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为李达康争取转圜余地。
:
祁同伟此时已经看透了沙瑞金的打算。
然而,他现在更在意的,是田国富的态度。
于是他开口问道:“田书记,既然沙书记有他的想法,您照他的意思办就是了。
陈清泉的事是他个人的问题,如果他真有问题,证据确凿的话,您直接处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组织的纪律,谁也不能碰。”
这番话,把田国富将了一军。
田国富心里几乎想骂人:我要是能直接动手,还来这儿做什么?
眼前的祁同伟,表面客气,骨子里却咄咄逼人。
田国富亲自上门,本就是一种放低姿态,可祁同伟丝毫不给情面。
不得不说,祁同伟确实有这份底气。
如果没有他的支持,单凭纪委就想动陈清泉,几乎不可能——除非向京城请示,否则无论如何,都绕不过祁同伟这一关。
这点,田国富心知肚明,却无法明说。
形势比人强,他已经没有为沙瑞金打头阵的资本。
更何况,即便为沙瑞金卖力,他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直接升任书记是他梦寐以求的,但这绝非沙瑞金一句话就能搞定。
当年赵立春力推高育良尚且未能成功,而那时的赵立春,比现在的沙瑞金强势得多。
这一切,远没那么简单。
对田国富而言,安全才是第一位。
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找高育良商量。
此时,祁同伟步步紧逼,高育良沉默不语,田国富只好继续解释:“同伟,可能你对纪委的工作不太了解——我们办案也要讲证据。
之前收到的举报都查过了,没发现问题。
目前并没有启动调查的由头,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清泉影响不小。
我正是有所顾虑,才来找育良省长商量。
毕竟,陈清泉现在还是汉东的重要干部。”
田国富的语气已经放得很软,他不想因为小事耽误大局。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清楚陈清泉和你们的关系。
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一趟。
既然来了,就是表明我的态度——别再出事了。
这一点,他说得很清楚。
面对祁同伟的对抗,他始终保持克制。
这样的田国富,让人挑不出毛病。
一个纪委书记都这样表态了,再不给台阶下,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高育良心知肚明,他歉然地对田国富笑了笑,随后瞪了祁同伟一眼。
“同伟,你怎么和田书记说话的?他是你的前辈,你进 才几天?还有没有规矩了?”
接着,他转向田国富说道:
“田书记,你能这么想,真是汉东的荣幸。
这次汉东受到不少打击,赵立春的问题让官场和商界都遭受重创,再经不起更多 了。
沙书记的想法我能理解,陈清泉的确不干净。
但现在没有证据,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收敛很多。
如果翻旧账,多少干部会惶惶不安?这事影响不好,但我们处理问题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你是纪委书记,应当明白。
大家都是 ,应该能看到这背后的影响。
沙书记是班长,如果他的路线出了问题,我们应当指出,而不是使绊子。
你说是吧,老田?”
高育良说话滴水不漏,既给了田国富足够的面子,也委婉点明了当前形势。
不过,田国富敏锐地注意到一点——“沙瑞金的路线”。
一个省的发展路线理应由书记这个班长来主导,高育良却特意点出“路线问题”,这很耐人寻味。
田国富心里像是被什么挠着,迫切想弄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这条路线,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一点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毕竟,此事关乎汉东未来的发展。
田国富刚要开口,高育良已举起酒杯。
“老田,来,喝一杯。”
于是,田国富再没有机会问下去。
……
汉东机场,祁同伟与孟德海一同望向天空。
巡视组的到来,实在来得太快。
祁同伟前一天刚回来,第二天巡视组就到了。
孟德海看着身边的祁同伟,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他不明白,为何巡视组会如此突然地抵达。
虽然他不完全清楚内情,
但隐约察觉事情并不简单。
别的暂且不说,
光是京州市长和政法书记的更换,
便已传递出某种信号。
他并非初出茅庐,这些年来,
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如今京州的局势变化,
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博弈。
当初他在京海时,
也曾置身其中,只是最终落败。
后来退居人大,直到祁同伟以强势姿态出现,
局面才有所改变。
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只是祁同伟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若能借这最后一舞,为安欣争取一些关注,
一切便值得。
而内心深处,
更多是不甘平庸,热血尚未冷却。
望着身旁凝望夜空的祁同伟,他终于开口问道:
“祁书记,巡视组这次前来,
是为了什么?我需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此时的孟德海,提问方式十分谨慎。
他没有直接问祁同伟有何指示,
而是询问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应对。
这一点颇为微妙。
毕竟此时局势非比寻常,
在他看来,这样的处理再正常不过。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目标——
为祁同伟的计划服务。
如此而已,其他都不需他操心。
只要是祁同伟的命令,
他便执行,仅此而已。
此时,祁同伟侧首望向孟德海,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继续问道:“眼下京州是什么情况?桥塌之后,处理结果如何?”
祁同伟的关注点仍停留在京州的事故上。
这类事故虽非绝无仅有,但也实属罕见。
众人都明白,背后必有隐情。
一座历经数十年的高架桥,怎会仅因雨水冲刷而倒塌?绝无可能。
若换作以往的市长,或许会敷衍了事,但如今的易学习却绝不姑息。
这正是将他推上市长之位的重要原因。
易学习对此心知肚明,因而显得格外从容,只是静默做事,不曾改变分毫。
听到祁同伟的询问,孟德海如实回答:“此案已成立专案组,由易学习市长亲自挂帅任组长,我任副组长,具体执行由京州公安局局长负责。
目前已初步断定是人为事故,并已逮捕相关嫌疑人常成虎。”
他继续道:“常成虎是光明峰项目的土方供应商,也是出了名的流氓头目。
现已查明,事故背后有他操纵,但具体幕后指使人仍在调查中。
易学习市长办事效率极高,令人佩服。”
孟德海与易学习只有过短暂接触,但对此人印象极深。
当初京海事件结束后,易学习担任京海市长,而孟德海在人大工作,虽不久便调任公安厅,但对京海情况亦略有了解。
易学习为人务实,不讲虚言,钉是钉,铆是铆,凡事主次分明,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这个人,正直得令人敬畏,甚至有些近乎执拗。
若说李达康是圆滑的代表,那易学习便是忠厚的化身,实在太正了。
见到易学习时,孟德海甚至怀疑,如此性格如何在现实中立足。
他对任何事情都不妥协,而国内本质上是个人情社会,没有什么比人情更重要的了。
但这一位,半点情面也不给。
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到了他这儿也得把道理讲明白。
这次抓捕常成虎,就是个明证。
一发现常成虎与此事有关,他二话不说,
直接下令。
李达康的电话打来,
他当场就挂了,就在众人面前。
这般举动,着实叫人开了眼界。
可也正是这样,他才真正懂了,
什么叫刚正不阿、百毒不侵。
祁同伟闻言点了点头。
当初他们把易学习安排在这个位置,就是为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