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送来的锦缎和点心,这是奖赏?还是陷阱?
侯青盯着那盒精致的点心,眼神阴沉说道:“他这是在喂狗?给根肉骨头,就想让我们摇尾巴?”
王犇抓起一块锦缎,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光滑的缎面,冷哼一声:“边军弟兄饿得啃树皮时,这些官老爷的库房里堆的就是这些东西!”
徐渊则是仔细检查了送来的药材,眉头越皱越紧:“少主,药材数量虽多,但混了不少次品,硫磺杂质多得呛鼻,硝石潮得能捏出水。沈炼这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看我们会不会忍气吞声。”
韩墨捻着一小块点心,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道:“点心无毒,锦缎也是上等货。沈炼此人,恩威并施的手段玩得娴熟。他既要我们出力,又要我们明白,生死始终攥在他手里!”
我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苏婉清身上。
她正将那些次品药材仔细分拣出来,动作轻柔却坚定。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抬起头,眼中有一丝忧虑,却更多是平静:“罗大哥,硝石潮了可以重炼,硫磺杂质多也能提纯。只要人在,总有办法!”
她的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是啊!只要人在,总有办法。
我没在多想,吩咐道:“猴子,把次品药材单独堆放。”
“王犇,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今晚开始在地窖提纯硝石硫磺,小心烟火。”
“韩先生,下次联络时,‘不经意’地提一句,说我们发现药材质量不稳,怕影响药效,正在设法补救。”
沈炼想试探,我们就让他看到我们的难处!
既要显得有能力解决问题,又要让他觉得控制我们并不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像走钢丝一样,在夜枭卫的监视下艰难前行!
明面上,药香终日不散,我们按时上交足量药品,韩墨与联络人谈笑风生。
暗地里,地窖深处的提纯工作夜以继日,废井下的土室规模不断扩大,甚至开始尝试用简陋的模具铸造铅弹。
苏婉清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
她不仅将药材账目打理得清清楚楚,更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对草药的天赋,开始尝试改进药方。
她将几种廉价却有效的草药加入金疮药中,既降低了成本,药效反而更显着。
当我问她怎么想到时,她浅浅一笑:“小时候家中药铺的老师傅教过,好药未必贵重,对症才是关键。”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怀念,更多的却是直面现实的坚韧。我知道,那个需要庇护的落难小姐,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然而,平静终究是暂时的!
十天后,韩墨带回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北边战事恶化,一股北莽精锐骑兵突破防线,深入腹地百里,河间镇虽非前线,但兵卫府下令周边所有城镇戒严,夜枭卫的巡查也骤然收紧。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消息,当天下午,沈炼带着四个随从,直接闯进了我们的院子。他一身风尘,眼神比往日更加锐利,扫过院内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罗老板,情况有变!兵卫府急需一批特效伤药,要能快速止血、遏制溃烂,五日之内,我要见到五百瓶。”
五百瓶!还是特效药!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沈百户,不是我们推辞,只是这特效药方复杂,药材难寻,五日时间……”
“药材不是问题。”沈炼打断我,一挥手,随从抬进两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药材,品质竟比上次好了不少,其中几味正是配制特效伤药的关键。“我只要药,五日后,我来取货。”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我:“罗老板,国难当头,想必你不会让我失望,也不会让兵卫府失望?”
压力如山般压下!
答应,意味着我们要在夜枭卫眼皮底下,动用可能暴露我们真正实力的方法和资源,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不答应,立刻就会失去价值,后果不堪设想。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沈炼的目光:“沈百户放心,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沈炼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带人离开。
院门关上,院内一片寂静!
侯青急道:“大哥,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五百瓶特效药,就是把我们榨干也做不出来!”
徐渊脸色凝重:“他是在逼我们亮出底牌。寻常药铺绝无此能力,他想知道我们的极限在哪里。”
韩墨沉吟道:“或许,这也是我们的机会。若能做成,我们在沈炼心中的分量将截然不同。只是……风险太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看向苏婉清,她紧咬着嘴唇,眼神却异常明亮。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下定决心!
“接!”
我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不仅要接,还要做得漂漂亮亮!”
“猴子,你带人立刻分拣药材,按照我之前教你的方法,优先处理关键药材。”
“王犇,抽调一半人手,协助婉清处理基础药材研磨。”
“徐老,地窖和废井的防卫交给您,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韩先生,麻烦您周旋外界,确保这五天无人打扰。”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五天,所有人吃住都在地窖!我们要让沈炼看看,我们这些他眼中的工匠,到底有多大能耐!”
没有欢呼,没有犹豫。所有人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立刻行动起来。
地窖里,灯火通明,药碾滚动的声音、炉火噼啪声、低声交流指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紧张而有序。
苏婉清穿梭在各处,指导着药材处理,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侯青和王犇带着手下弟兄,按照我提供的改良流程,分工协作,效率惊人。
连石柱也守在关键出入口,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
我则负责最关键的一步!利用提纯的酒精和几种特殊草药,配制强效的消炎抗菌成分。
这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也是最大的风险。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白天过去,黑夜降临,又迎来黎明。
地窖里分不清昼夜,只有不断减少的药材和逐渐增多的药瓶。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第四天深夜,五百个药瓶整齐地码放在地窖中央,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药粉,散发着浓郁而独特的药香。
完成了!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连石柱都靠着墙壁大口喘息。苏婉清几乎虚脱,靠在我身边,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五天正午,沈炼准时到来。当他看到那堆满角落的五百瓶伤药时,饶是他城府极深,眼中也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随手拿起一瓶,打开嗅了嗅,又倒出一点在指尖捻开,眼神变幻不定。
“罗老板,果然……手段非凡。”他缓缓开口,语气复杂。
“幸不辱命。”我平静回应。
沈炼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透。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挥手让人将伤药全部搬走。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三日后,会有一批新的药材送到。以后,特效伤药按此标准,每月供三百瓶。”
他没有再说兵卫府需要,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看着沈炼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们闯过了又一关,但也陷入了更深的旋涡。
我们向他展示了远超寻常的能力,这能力带来了暂时的安全,也带来了更致命的危险。
我们就像在悬崖边上跳舞,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苏婉清轻轻靠在我肩上,声音带着疲惫:“罗大哥,我们……还能回家吗?”
我搂住她单薄的肩膀,望向地窖外那一方被高墙框住的天空。
“会有的。”我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个真正的家,一个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担惊受怕的家。”
只是!通往那个家的路,注定要用血与火来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