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香港老板那边催得火烧眉毛,说是关系到几百万美金的大订单,要是耽误了,不仅要赔钱,以后咱们厂,咱们县,都别想再接这种高级活了!”
你妈现在就知道哭,可这烂摊子……
想想,你在北京,见识广,认识能人多,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哪怕找到人能把这批配件按时做出来,也能让你爸将功补过,厂里说不定还能给他算工伤……”
挂了电话,苏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簇异常坚定的火苗。
父亲的伤,姐姐的病,王德贵的威胁,现在又加上这批关乎父亲声誉和家庭未来生计的精密配件……所有的压力像一座座大山,向她这个刚满二十岁的肩膀压来。
她不怕,她也不会倒下!
倒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回到机房,她没有隐瞒,简单地将情况告诉了陈知行、周炽和李泽川,重点强调了那批精密集成电路配件的紧急性和技术难度。
周炽听得眉头紧锁,他对机械和物理在行,但对精密电子加工并不熟悉。
陈知行沉吟片刻,推了推眼镜:“集成电路配件……涉及微米级加工和特殊材料,国内能稳定生产的厂家不多,而且排期都很满。短时间内找到替代,很难。”
就在苏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一直没说话的李泽川忽然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开了口:
“我当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几个破零件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走到苏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他惯有的痞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走吧,带你去找找路子。这四九城里,还没有小爷我摸不到的门路。”
他的语气自信得近乎狂妄,但在这一刻,却像一道光,劈开了苏想眼前的浓重迷雾。
李泽川没开他那辆拉风的进口摩托车,而是罕见地叫了辆破旧的212吉普,载着苏想在北京七拐八绕的胡同里穿行。
“川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苏想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象,忍不住问。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依赖。
李泽川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指尖夹着烟,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
苏想回答得很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信任。
她知道李泽川这人嘴毒心热,既然开了口,就一定有几分把握。
李泽川似乎对她的回答很受用,哼了一声,难得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去个地方,里面藏着真佛。国营大厂路子僵,等他们排期,黄花菜都凉了。”
“有些老师傅,退了休,手艺却没丢,家里儿孙辈弄点小作坊,专接这种急难险重的活儿。他们用的设备,可能不如大厂新,但经验、手感,是这个。”
他翘了翘大拇指。
车子最终在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大杂院门口停下。
李泽川熟门熟路地领着苏想穿过堆满杂物的狭窄过道,敲响了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精神矍铄、戴着厚厚老花镜的老爷子,看到李泽川,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道:
“臭小子!又给我找什么麻烦来了?”
“胡爷爷,瞧您说的,我这是给您送生意上门了。”
李泽川嬉皮笑脸地挤进去,顺手把手里拎着的一瓶二锅头放在桌上,“我朋友,苏想。她家有点急活,精度要求高,时间紧,您给掌掌眼?”
胡老爷子推了推老花镜,打量了一下苏想,目光锐利。
苏想连忙拿出从赵德柱那里问清楚的配件图纸和要求。
老爷子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哟,这玩意……是给那种新式计算机用的吧?港岛那边来的要求?公差要求这么严,材料也特殊……”
“胡爷爷,有难度?”
李泽川收敛了玩笑神色。
“难度?”
胡老爷子哼了一声,“换个地方,你这小女朋友跑断腿也找不到人能做。也就是我这儿,我大孙子前阵子刚淘换回来一台旧的日本精雕机,捣鼓了半天,勉强能用。材料嘛……我还有点库存。”
他顿了顿,看着苏想:
“丫头,能做。但是,价钱可不便宜,而且我得先看看原样和具体要求。”
原样还在平县,时间紧迫。
苏想当机立断,借用胡爷爷家的电话(这院子里竟然有电话!),直接让赵德柱想办法,立刻带着损坏的配件和完整图纸,坐最近一班火车来北京!
所有费用她来承担!
接下来的两天,苏想几乎长在了胡爷爷家的小作坊里。
李泽川也破天荒地没到处晃悠,陪着她在充满机油和金属味道的房间里,看着胡爷爷和他孙子操作那台嗡嗡作响的精雕机。
苏想发现,李泽川并非对技术一窍不通。
他看似吊儿郎当,但在关键尺寸的确认、材料特性的讨论上,往往能提出一针见血的建议,甚至能跟胡爷爷用专业的行话交流几句。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苏想有些惊讶。
李泽川叼着烟,没点,含糊地说:“家里老头子逼着学的,没兴趣,听了点皮毛。”
配件在第三天凌晨终于加工完成了一批。
胡爷爷戴着白手套,拿着高倍放大镜和千分尺仔细检测,眉头紧锁:
“尺寸是没问题了,但光洁度……比港岛要求的还差一点点。咱们的设备极限就到这儿了。”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配件沉思的苏想,忽然开口:“胡爷爷,我记得您这儿有那种最细的金相砂纸,还有……羊毛轮和那种特殊的抛光膏吗?我……我想试试手工抛光,或许能再提高一点光洁度。”
她想起来父亲修理精密仪器,最后一道工序常常是极细致的手工打磨。
胡爷爷和李泽川都惊讶地看着她。
手工抛光微米级的集成电路配件?
这需要极其稳定的手法和耐心,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你行吗?”李泽川挑眉。
“我手稳。”苏想挽起袖子,眼神澄澈而坚定。
多年帮母亲做精细家务和护理姐姐的经历,让她对自己的双手有足够的信心。
在胡爷爷的指导下,苏想坐在工作台前,屏息凝神,像是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用指尖感受着那微小配件上最细微的起伏,一点点地打磨、抛光……
当黎明曙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时,苏想将最后一个抛光好的配件放在检测仪下。
数据显示,光洁度完全达到了港方要求,甚至略有超出!
胡爷爷拍案叫绝:“好丫头!这手感,绝了!”
李泽川看着苏想熬得通红的眼睛,和那带着细小划伤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