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江祈年转身悠然离去。
马周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中的木雕,又看向江祈年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良久才喃喃道:“长安城内,真是藏龙卧虎......”
他隐约觉得此人不同寻常,送自己的“圣师木雕”上,还留了一个“江”字,却还是万万不敢与白日那尊贵的圣师联系起来。
江祈年漫步回到皇宫,信步来到了立政殿。
殿内灯火温和,宫女皆静立远处。
长孙无垢并未在宴席上久留,此刻正独自站在一张书案前,对着一幅刚刚完成不久的书画出神。
那是一幅春日游园图。
笔触细腻明媚,画着春日皇家上苑的盛景,桃花灼灼,柳丝袅袅,蝶舞莺啼,生机盎然。
画旁,还题着一首娟秀而不失风骨的行楷诗。
《春游曲》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字迹清丽秀雅,诗画相得益彰,将春日的明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闺中情思描绘得淋漓尽致。
江祈年的目光落在“兰闺艳妾动春情”、“出众风流旧有名”等句上,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
画上的这场景,倒是与他们前些日子游御花园有些相像。
看来这位历史上以贤德端庄着称的皇后,这段时间的心绪的确有些不平啊。
这诗,这画,与其说是描绘春景,不如说是她心境的映照。
那被盛大典礼、无上荣光包裹之下,一丝属于长孙无垢本人、而非“圣言天后”的细腻情思与悄然萌动的春心。
他缓步走近,并未刻意隐藏脚步声。
长孙无垢骤然回神,发现江祈年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正含笑看着那幅书画。
她顿时“啊”的一声轻呼,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如同画中桃花。
她手忙脚乱地便想将那画卷掩起,羞窘道:“先......圣师,您何时来的?妾身......妾身随手画作,不堪入目,让圣师见笑了。”
“娘娘过谦了。”
江祈年微微一笑,阻止了她遮掩的动作:“画工精湛,诗意灵动,将春日生机与人之情态结合得恰到好处,尤其是‘偷面色’、‘学身轻’之句,巧思妙想,活色生香。”
说着,江祈年挑眉:“没想到娘娘还有这等才情风流。”
他看懂了?
还是说......并未看出其中深意?
听到江祈年的夸赞后,长孙无垢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心跳莫名加速。
她美眸闪烁,生怕江祈年从这首诗中,看到了她隐藏于心底的一些情绪。
长孙无垢垂下眼帘低声道:“圣师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只是今日见前些时间游园,见春光正好,一时有感而发,便将其写了下来,之后又配了画......”
“嗯,春光甚好,人心亦当如此,不必时时拘束。”
江祈年意有所指。
闻言,长孙无垢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心跳再次加速。
见状,江祈年随即转移了话题,以免她过于窘迫:“今日大典,辛苦娘娘了。”
见他不再提诗画,长孙无垢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整理了一下心绪,恢复了几分皇后的端庄:“一切皆是妾身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圣师,为大唐、为陛下、为丽质劳心劳力,妾身......感激不尽。”
“为大唐、为陛下、为丽质......”
江祈年嘴角微微翘起:“娘娘似乎漏了什么......”
听到这话,长孙无垢心中一跳,脸色更红,连瓷白如玉的秀颈都泛上了点点红霞。
她慌乱转身,从一旁取过一个精心准备的锦盒,双手奉上:“此乃妾身一点心意,聊表谢忱,望圣师勿嫌鄙薄。”
江祈年打开一看,竟是一件极精致的常服,针脚细密,用料考究,纹样清雅,显然是花费了大量心血缝制而成。
一国之母亲手为他缝制衣裳,这份心意,确实远超寻常珍宝。
“娘娘有心了,我很喜欢。”
江祈年含笑收下。
长孙无垢见他喜欢,眉眼弯弯,露出温婉笑容。
她抬眸望向他,踯躅片刻才道:“妾身曾言,必有重谢,今日之谢礼,仅表寸心。”
越说,她的声音越小:“昔日承诺......依旧有效,圣师但有所需,妾身......力所能及,无有不从。”
最后四字,几不可闻,长孙无垢更是耳根都红透了。
这与她白日母仪天下的姿态形成了微妙反差,格外动人心弦。
江祈年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目光,摇了摇头。
长孙无垢之所以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受承诺所束而已,内心仍有枷锁。
他正欲开口,脑海中却响起了私聊提示音。
是萧美娘。
他对长孙无垢笑了笑,道:“娘娘的心意,我明白了。礼物和承诺,我都收下了。”
说完,他分神查看私聊。
【倾城萧娘】:“先生安好,妾身......妾身有一不情之请,望先生勿怪。(忐忑.jpg)”
【岁安祈年】:“萧皇后但说无妨。”
【倾城萧娘】:“谢先生。”
【倾城萧娘】:“妾身......妾身是指历史上那个‘我’,据先生所言,历史记载中,她如今应仍在突厥颉利可汗处,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妾身每思及此,便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倾城萧娘】:“虽知此请或许强人所难,但......但妾身仍恳请先生,能否施以援手,将她从苦海中带回中原?妾身......必有重谢!”
江祈年恍然,倒是忘了这一茬。
历史上的萧皇后,在隋炀帝死后,确实辗转于宇文化及、窦建德等处,后流落到了突厥,直至贞观四年才被迎回长安。
如今才是贞观三年,她确实还在突厥。
【岁安祈年】:“原来如此,萧皇后不必忧心,此事易尔,我这便去一趟突厥,将她带回。”
【岁安祈年】:“至于重谢,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