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真身崩解的轰鸣尚未完全散去，更加剧烈、更加深沉的震动便从脚下传来，如同整个大地都在发出濒死的痉挛。万佛阁在失去核心支撑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金色梁柱扭曲、断裂，带着无数琉璃瓦片和镶嵌其中的痛苦佛影，轰隆隆地向下坍塌！
然而，比物理结构的崩塌更加可怕的，是那股从地底深处彻底爆发的罪业之力！
暗红色的罪业之火不再是溪流，而是化作了咆哮的汪洋！它们冲破了所有残余的封印与束缚，如同积压了万古的复仇意志，从每一道裂缝、每一个孔洞中喷涌而出，瞬间将残存的金色佛光吞噬、淹没！
粘稠如血的火焰并非仅仅燃烧物质，它们舔舐着空气，将空间中弥漫的信仰之力、法则碎片，乃至之前战斗残留的能量余波，都当做燃料，疯狂焚烧！火焰中，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时隐时现，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尖啸，那是被小雷音寺榨干、净化、抛弃的所有不甘与怨毒的最终宣泄！
“沙师弟……干得……漂亮！”八戒从一堆佛影残骸中挣扎着爬出，他浑身焦黑，肥硕的身躯上布满了被罪业之火灼伤的痕迹，但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能感觉到，这滔天的罪业之火虽然可怕，却也蕴含着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杂质”能量，对他而言，简直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
他尝试着吸收了一缕，顿时觉得浑身妖力都沸腾起来，伤势恢复速度加快，那口黑锅虚影在他身后再次隐隐浮现，甚至变得更加凝实、深邃，锅沿处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罪业符文。
而此刻，在所有人无法直接观测到的、小雷音寺地基的最深处，流沙河与地脉的交汇之所，沙僧正经历着远比外界更加凶险的考验。
他并非简单地“引动”了罪业暗河，而是……以自身为媒介，敞开了那扇通往无尽罪孽的“门”！
他站立在汹涌澎湃的暗红色河流中央，那浑浊粘稠、翻滚着无数骨骸与怨念的河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胸口。他手中那柄降妖宝杖深深插入河底，杖身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其上雕刻的晦涩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疯狂地汲取着、引导着来自整条流沙河、乃至更遥远黑暗中积累的无边罪业。
这并非没有代价。
沙僧那向来沉默、如同岩石般坚毅的面容，此刻扭曲到了极点，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他的身体不再是实体，而是在罪业之火的灼烧下，变得半透明起来，皮肤下不再是血肉，而是无数细小的、挣扎哀嚎的灰暗灵魂碎片在流动！那是他自身背负的、在流沙河中反复轮回吞噬所积攒的罪孽，此刻被彻底引动、放大！
每一次轮回的死亡，每一次吞噬过往行人的罪业，那些被他压抑、背负了无数岁月的痛苦、绝望、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看到了被他吞吃的第一个取经人那惊恐的眼神，看到了第九百九十八个金蝉子转世在他面前炸成血雾，看到了流沙河底那堆积如山的白骨……无数破碎的记忆与情感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灵魂。
“呃……啊……”他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血液。他的意识在无边罪孽的冲刷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被同化成这罪业之河的一部分，成为一个只有毁灭欲望的怪物。
但每当他的意识即将沉沦时，总会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佛光，从他灵魂的最深处亮起。那佛光并非来自伪佛，而是更加古老、更加悲悯，带着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救赎意味。这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始终未曾完全磨灭的一点本真，也是他为何能被选为“取经人”之一的原因。
正是这一点本真，如同最后的锚点，让他在这无边罪孽的侵蚀中，死死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没有彻底失控。他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得那个将他从流沙河中带出来的和尚，记得那声“悟净”。
“为了……师父……为了……解脱……”
他用尽全部意志，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份足以让任何生灵疯狂的罪孽重负，强行转化为力量，更加疯狂地引导着罪业之火，冲击、焚烧着小雷音寺的根基！
他要将这虚伪的净土，连同自己那肮脏的过去，一同……焚尽！
外界，核心空间的崩塌已然达到顶峰。
“走！！”孙悟空一把抓住几乎无法动弹的张自在，将他甩到自己背上。暗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形成一层保护罩，暂时隔绝了汹涌的罪业之火和坠落的巨石。
“八戒！跟上！”孙悟空回头吼道，金瞳扫过一片狼藉的平台，寻找着沙僧之前告知的、通往罪业暗河的退路。
“来了来了！”八戒连滚带爬地跟上，他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张开大嘴，如同长鲸吸水般，疯狂吞噬着周围逸散的罪业之火和破碎的信仰能量。他的肚子鼓胀得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皮肤下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气息变得极其狂暴和不稳定，但速度却丝毫不慢。
就在他们刚刚跃下平台，落入下方更加混乱、充满毁灭性能量乱流的深渊时——
轰！！！
万佛阁的穹顶，那最后支撑的结构，终于彻底垮塌了下来！无数燃烧着罪业之火的巨石、断裂的梁柱、以及那些尚未完全湮灭的痛苦佛影，如同末日流星雨般，朝着他们当头砸落！
前有深渊乱流，后有灭顶之灾！
孙悟空怒吼一声，背着张自在，身形在坠落中强行扭转，双拳如同风车般挥舞，将砸向他们的巨大残骸轰碎！暗金色的拳影与燃烧的巨石碰撞，炸开一团团绚烂而致命的烟火！
八戒也发了狠，不再仅仅吞噬，而是将体内积攒的狂暴能量猛地喷吐出来！一股混杂着罪业之火、杂念怨毒和饕餮妖力的暗沉色洪流，如同高压水枪般射向上方，将一片坠落的残骸冲得偏离了轨道！
但坠落的物体太多了！太密集了！
一块燃烧着熊熊罪业之火、堪比房屋大小的断裂佛像头颅，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突破了孙悟空和八戒的封锁，朝着他们三人（包括孙悟空背上的张自在）狠狠砸下！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们！
眼看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下方那汹涌的暗红色罪业之火中，猛地探出了一只完全由粘稠罪业凝聚而成的、巨大无比的暗红色手掌！
这手掌庞大无比，掌心纹路如同干涸的血河，指甲尖锐如同白骨山峰！它带着无尽怨毒与毁灭的气息，却精准地、稳稳地，一把托住了那块坠落的巨大佛首！
嘭！！！
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深渊都为之一震！罪业手掌微微下沉，但其上的暗红火焰骤然炽烈，如同强酸般迅速侵蚀、融化着金色的佛首，几个呼吸间，那巨大的佛首便如同投入火炉的冰块，消失无踪。
手掌缓缓收回罪业火海，在火海表面，沙僧那半透明、布满痛苦扭曲面孔的身影一闪而逝，他朝着孙悟空等人的方向，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再次沉入了无尽的罪业之火中，继续引导着这场焚尽一切的浩劫。
通道，被清理出来了。
“走！”孙悟空不再犹豫，背着张自在，沿着沙僧以自身罪孽开辟出的这条短暂“安全”路径，朝着罪业火海深处，那隐约可见的、通往流沙河方向的黑暗漩涡，疾驰而去！
八戒紧随其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在罪业之火中疯狂燃烧、崩塌、走向最终毁灭的小雷音寺，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漩涡。
身后，是伪佛净土的终焉。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或许存在的，一线生机。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