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走!马上!不要等任何手续了!那是个陷阱!他们找到……”
钱科长嘶哑焦急的声音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电话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嗡嗡作响,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喂?喂?!钱科长!!”林卫东对着话筒低吼,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陷阱?!他们找到什么了?找到钱科长了?还是找到账本原件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泼头,瞬间浇灭了刚刚因为拿到通行证而产生的一丝侥幸!林卫东握着话筒的手剧烈颤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钱科长冒死打来的这个电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他一定是发现了极其危险的状况,甚至可能已经暴露了自己!
不能再犹豫了!一秒钟都不能再等!
“秀兰!大海!快!拿上最必要的东西!马上走!”林卫东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得嘶哑尖锐,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恐慌。
李秀兰和赵大海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林卫东那从未有过的骇人表情,立刻意识到天塌般的大事发生了!两人没有任何废话,李秀兰一把抱起还在懵懂中的小小,赵大海则冲向里屋,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塞着少量现金、衣物和干粮的两个旧书包。
“从后门走!”林卫东低吼着,一把抓起桌上那几张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通行证,塞进怀里,同时将桌上的一把剪刀攥在手里。
后门同样可能有人看守,但这是唯一的选择!
三人如同惊弓之鸟,蹑手蹑脚地冲到后院。林卫东示意赵大海守住门边,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只有风声。但那种安静,反而更像是一种可怕的蛰伏。
不能再等了!林卫东一咬牙,猛地拉开门栓,将后院门拉开一条缝!
就在门开的瞬间,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猛地照射过来!同时一个冷厉的声音喝道:“干什么?回去!”
果然有人!就守在后门!
“冲出去!”林卫东再无犹豫,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将后院门完全拉开,同时将手里的剪刀狠狠朝着光柱来源的方向扔了过去!
“啊!”外面传来一声痛呼,光柱乱晃。
借着这瞬间的空隙,林卫东如同猎豹般率先冲了出去,直接撞向那个捂着脸的看守!赵大海紧随其后,护着抱着孩子的李秀兰,也冲了出来!
“站住!不然开枪了!”另一个看守从阴影里冲出,手里竟然握着一把黑沉沉的手枪!枪口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林卫东!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林卫东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
但倒下的却不是林卫东!而是那个举枪的看守!他大腿中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紧接着,街角传来汽车引擎的疯狂咆哮声!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冲了过来,一个急刹车横停在他们面前,溅起一片尘土!
驾驶座上,一个身影模糊不清,但声音却异常急促熟悉:“快上车!”
是钱科长?!他居然来了?!还开了枪?!
林卫东来不及细想,拉开车门,将李秀兰和小小先塞进后座,自己和赵大海也拼命挤了上去!
“坐稳了!”钱科长大吼一声,猛地挂倒挡,吉普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疯狂向后倒去,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个扑过来的看守,然后一个甩尾,换成前进挡,引擎咆哮着,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砰砰!”身后传来两声枪响,子弹打在车尾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车内,李秀兰吓得紧紧抱住小小,孩子哇哇大哭。赵大海脸色煞白,死死抓着扶手。林卫东的心脏狂跳不止,看着驾驶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钱科长脸色铁青,嘴角似乎还有一丝血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竟然还握着一把冒着青烟的手枪!他刚才居然开枪打伤了人!这彻底颠覆了林卫东对他的认知!
“钱科长!您……”林卫东惊魂未定。
“别废话!抓紧了!”钱科长声音沙哑,眼神死死盯着前方漆黑的道路,吉普车在他的操控下,以惊人的速度在狭窄的街道上飞驰,不断急转弯,甩开可能的追踪。
“他们……他们找到我藏账本的地方了……幸亏我留了一手,提前转移了……”钱科长一边疯狂开车,一边断断续续地急促说道,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愤怒,“给你的通行证是真的……但他们肯定在所有的出口都设了卡子!那根本不是生路,是等着你自投罗网的死路!”
林卫东听得后背发凉!果然是个陷阱!
“那我们现在去哪?”林卫东急问。
“去火车站!只能赌一把了!坐最快的一趟过路车走!不管去哪,先离开这里再说!”钱科长吼道,“希望还来得及!”
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闯过数个红灯,引得一片骂声和喇叭声。幸运的是,这个年代的夜晚,街上车辆稀少。
终于,火车站的轮廓在远处出现。
但就在离车站广场还有几百米的一个路口,钱科长猛地踩下了刹车!
只见前方通往火车站的路口,赫然设起了临时的路障!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检查车辆!远处车站入口处,也能看到更多晃动的人影!
他们竟然这么快!连火车站都封锁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车内每一个人!
“掉头!快掉头!”林卫东急喊。
“不行!后面也可能被堵死了!”钱科长脸色难看至极,额头上青筋暴起,“妈的!逼人太甚!”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似乎想要硬闯过去!
“别!硬闯死路一条!”林卫东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就在这进退维谷、万分危急的时刻,林卫东的目光猛地被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景象吸引了——
那是一辆挂着外地牌照、堆满了麻袋和鸡笼子的破旧东风货车,司机正站在车边,愁眉苦脸地打着引擎,引擎发出吭哧吭哧的无力声音,显然是抛锚了。车身上喷着模糊的字样“赣c-xxxxx”、“禽畜运输”。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卫东的脑海!
“钱科长!停车!靠过去那辆货车!”林卫东急促地喊道。
“干什么?”
“别问!信我一次!”林卫东眼神急切而疯狂。
钱科长一咬牙,猛地打方向盘,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那辆抛锚的货车旁边。
林卫东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直接冲向那个一脸懵逼的货车司机,语速极快地说道:“师傅!车坏了?想去哪?”
司机愣了一下:“去……去南边送货……江西过来的,这破车……”
“别修了!来不及了!”林卫东飞快地从怀里掏出所有剩余的现金,厚厚一沓,塞到司机手里,“这钱够你赔这车货和买辆新的了!车我们买了!你马上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三天内别露面!”
司机看着手里那远超他想象巨款,眼睛都直了,结结巴巴道:“可……可这车……”
“别废话!想活命就拿钱走人!”林卫东没时间解释,语气凶狠。
司机被他的气势和巨款吓到,又看了看那辆明显来者不善的吉普车,最终贪念和恐惧占了上风,一把抓过钱,扭头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小巷里。
“大海!快!把吉普车上的油抽过来加进去!快!”林卫东一边吼着,一边疯狂地拉开货车车门,跳进驾驶室。幸运的是,钥匙还插在上面!
赵大海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执行,拿出吉普车里的胶管开始抽油。
钱科长也反应过来,立刻帮忙,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卫东,你到底想干什么?”钱科长急问。
“他们查的是人!不是车!特别是这种外地来的、脏兮兮的运货车!”林卫东一边尝试发动货车,一边飞快地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老旧的东风货车在吭哧了几声后,终于颤抖着、喘着粗气被重新点燃了引擎!
此时,赵大海也勉强加了一些油过来。
“快!上车!都躲到后面麻袋里去!快!”林卫东大吼。
钱科长、赵大海、李秀兰抱着小小,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进了货车后面堆满鸡笼子和麻袋的货厢,将自己深深埋藏在腥臊的货物之中。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脱下外套,弄乱头发,脸上抹了一把机油,然后挂上档,驾驶着这辆破旧、肮脏、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货车,朝着火车站检查点缓缓驶去。
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检查人员挥手示意停车。
货车吭哧着,颤抖着停在路障前。
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皱着眉头走上前,用手电筒照着驾驶室里的林卫东,又厌恶地照了照后面散发着臭味的货厢。
“干什么的?这么晚去哪?”检查人员捂着鼻子问。
“送……送鸡苗去广东……车坏了,刚修好……耽误了时间……”林卫东操着一口临时模仿的半生不熟的江西口音,结结巴巴地回答,脸上堆着讨好的、憨厚的笑容,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腔。
检查人员用手电筒又往后车厢随意照了照,只看到堆得高高的麻袋和鸡笼子,还有扑鼻的臭味,显然不想多待。
“通行证!”他不耐烦地伸出手。
林卫东心里一咯噔!还有通行证!他差点忘了这茬!他哪里有什么禽畜运输的通行证!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暴露的时候,另一个检查人员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朝着路口方向喊道:“头儿!那边有情况!一辆吉普车冲卡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什么?!快追!”检查林卫东的这个人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顾不上再要通行证,急匆匆地朝着那边跑去!
机会!
林卫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踩下油门!破旧的货车发出巨大的轰鸣,颤抖着、但却坚定地冲过了无人看守的路障,朝着火车站货运通道的方向冲去!
“哎!那辆货车!停下!”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和哨声!
但已经晚了!货车已经冲进了车站区域,混入了其他等待装卸的货车队伍之中!
林卫东不敢停留,凭着感觉,朝着有火车停靠的月台方向猛开!
终于,他看到了那列即将出发、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正在缓缓启动!
“快!下车!上火车!”林卫东将货车猛地停在月台边,跳下车,疯狂地拍打着货厢板。
钱科长、赵大海、李秀兰抱着小小,狼狈不堪地从腥臭的货厢里跳了出来。
“快!!”林卫东拉着李秀兰,赵大海护着另一边,钱科长断后,几人朝着最近的一节车厢门口狂奔而去!
火车已经开始加速!
“抓住!”一个好心的列车员看到了他们,急忙伸出手,将他们一个个拼命拉上了车!
当最后一个人——钱科长——跳上踏板的那一刻,火车汽笛长鸣,速度越来越快,彻底驶离了站台。
几人瘫倒在车厢连接处,浑身沾满污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
车窗外,故乡的城市在夜色中飞速倒退,渐渐模糊。
他们成功了!他们竟然真的在那天罗地网之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生路,逃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匀一口气,钱科长的目光突然死死盯住了车厢连接处的另一个阴影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竟然是……严厂长?!红星味精厂的严厂长?!
他怎么会在这列火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