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珠浑身一震,吐出口气,一弯腰撑在椅子上呕了几声,缓了天,勉强缓过来,神色空茫茫地抬头看谢风鸣。
“七哥,我看见了,吴越在鬼市子买了不少东西,闷在地窖制作了不少药粉之类的东西。”
“他不肯细讲我也知道,那药粉岑公子当年变戏法用过,吴越曾与岑公子一起在抱月观借住读书,两个人吃住都在一处,曾经好到彼此能互穿衣服裤子穿。”
杨菁:“……”
岑公子这交友的眼光,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当然,人都会变,或许昔年的那个书生志气飞扬,与今不同。
吴越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谢玉珠!”
谢玉珠闭了闭眼。
“他把我那点家底都卖了个精光,还找铜匠定做了些小玩意,都是些小狗小猫,我有几次看见那铜汁浇筑猫,白日里还憨态可掬,隔了一宿,我便在垃圾堆里瞧见了,身体斑驳,毛发斑秃,难看得要命。”
“这种事,我不只遇见了一回。”
“他还画了宫里的地图,尤其是东明殿,我当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在浮云楼听说了大典上闹出些热闹,我心里便明白,肯定是吴越做了什么。”
“他这个人,惯喜欢走偏锋,冲动起来从不顾后果,什么都敢做,做到半截又容易后悔,所以常常半途而废。”
谢玉珠把话说出口,神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声音淡淡,“这回却不知是抽什么风,竟干出这等事来,好了,说不定要连累吴家九族,谁都救不得。”
她一边说,吴越挣扎着从椅子上蹿起来,睚眦目裂地瞪她,两个差役按,都差点没按住。
“混账,你到底在干什么,别胡说八道!”
他挣扎了半晌挣扎不起,就见谢风鸣缓缓起身走到玉珠身边,扶着她起来,向杨菁借了条软鞭给她。
“打他。”
吴越一怔,脸上胀红。
杨菁和几个刀笔吏把记录都做好,检查了一遍,很随意地看了这边一眼,轻飘飘的,就又凑在一起商量结案事宜。
偌大的刑房,阴冷浑浊的灯火,满座皆是轻佻嘲讽的眼神。
吴越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发红,面孔陡然变得狰狞,似乎终于放弃幻想,挺直了腰板,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谢风鸣,你可是大周的皇子,你对得起大周朝廷么?对得起太子殿下么?”
“就是老子干的,老子好歹还敢弄那乱臣贼子一家伙,你呢,你都干了什么?鹰犬,走狗,你当了他的走狗,你对得起谁?”
他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咆哮。
【恭喜魔尊陛下,为世间万万种劫难寻到一魔种,此人首鼠两端,阴险狡诈,嫉贤妒能,用途颇多……】
杨菁写完了记录册子,交给周成派人去找黄使签章,眨了眨眼,起身轻轻握着玉珠的手,给她的手指上缠了布条,笑眯眯教她:“手腕放松,不要紧张,要用手腕带动手臂发力,就像这样。”
她携着玉珠的手,一抖鞭子,嗖一声破空,抽在吴越的嘴上。
他顿时喷出一口血,并两颗牙,痛呼出声。
【……此等小人,不过一断脊之犬狺狺狂吠,魔尊岂能收他?拔其舌,断其骨,废物利用,稍做震慑之用。】
杨菁一笑,对这字幕的知情识趣,表示满意。
吴越疼得面孔扭曲,捂着脸哀哀惨叫了几嗓子,又哭着看向谢玉珠,含糊不清地求情:“玉珠,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让他们放了我吧。我全是为了咱大周朝啊,为了我们的父皇,父皇拔擢我,又将爱女许嫁,对我恩重如山,恩重如山!”
谢玉珠瞠目,面上露出点隐藏不住的恶心,苦笑:“别说了,每一句话都让人恶心。”
吴越一愣,嗷嗷哭丧声更响。
谢玉珠转头看向谢风鸣:“哥,我想过的,是不是我一不注意,说错了话,伤了他的心?或是哪里起了误会?最近我每天都想,一整夜一整夜地想。”
“也许是我在宫里长大,看不见正确的感情,学不会爱,所以才经营不好我的婚姻。”
“可就算如此吧,他不想和我一起生活,与我和离便是,我并不是那等死缠烂打的人,只要他说,那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但为什么这般羞辱我?他喝醉了酒第一次对我动手,棍子打在我的肚子上,腰身上,腿上,疼得我说不出话,当时我真觉得,我快死了。”
说着,谢玉珠的表情从破碎到冰冷,她握紧杨菁的软鞭,站起身走了两步,拼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似的挥动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抽过去。
吴越一开始还知道嚎叫,不多时就只剩下风箱一般粗重的喘息。
杨菁心下都有些紧张,担心谢玉珠伤了自己。
好在周朝还是按照以前残留的那些规矩行事,公主们也多是自幼入学,骑射一样要练,多少有基础。
谢玉珠一概不理,隔着一层衬布,鞭子还是硌得手指磨出红痕,她却不觉得痛,只有痛快,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吴越被抽得呻吟不出,瘫在地上如烂泥,她才卸了力气,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谢风鸣:“哥,我要与他义绝。”
“好。”
他们就在卫所,谢风鸣提请,黄使带了两个刀笔吏做见证,出具了义绝文书。
义绝书甩给气都喘不匀称的吴越,谢玉珠就感觉压在脑袋顶上的乌云渐散开了些许。
门外雪落了许久,地面上,屋檐上白茫茫一片,阳光却好,晒得人周身暖洋洋的,并不显冷。
谢玉珠捧着厨房里烧的米粥,一口一口,艰难地和着泪一起往嘴里灌。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正经吃过饭,她也不太知道饥渴,但现在能吃进去,便是好现象。
待她喝完,杨菁拿了药过来,给她身上的旧伤新患都细细上了药,尤其是手上的血痕,包扎得更是仔细。
谢玉珠擅操琴作画,能写一笔非常漂亮的行书,写得行云流水,这么好的一双手,伤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