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精心裁剪过的金纱，斜斜地穿透玻璃幕墙，在何时的办公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桌面一角的绿植叶片上，露珠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可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昨晚几乎没合眼，此刻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刚收到的回复信息像枚生锈的钉子，带着倒刺扎进她眼里：“车主姓名——林涛。”
这个名字像颗沉在记忆深处的石子，被水流猛地冲上岸。她记得，在那次吵得不可开交的项目会议上，有同事提起过他。说是上一任负责类似项目的负责人，能力出众却性子孤僻，后来毫无征兆地突然辞职，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句告别都没留下，活像从未在这栋楼里待过。而她，与这位“传说中的林涛”，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名字，心跳重得像要撞碎肋骨。她忽然想起昨天江生离开时的样子，他站在走廊尽头，逆光的轮廓有些模糊，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有些事，不是合作就能解释清楚的。”
那时她只当是推脱，心里还憋着股气。可现在，林涛的名字像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某个缺口，让她后颈泛起一阵凉意——她开始怀疑了。
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资料丢了，门禁记录直指江生，她第一时间就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了他，可这两天冒出来的线索，像一群躲在暗处的信使，悄悄在她耳边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打印室门口堆着半人高的垃圾桶，废纸和碎纸屑像被揉皱的雪，层层叠叠地摞着。她蹲下身，指尖被冰凉的纸屑刺得发麻，翻找的动作越来越急，直到一张边缘泛黄的纸条从纸堆里滑出来。看褶皱的程度，像是被人随手丢在这里很久了。
展开纸条的瞬间，她的呼吸顿了半拍。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划着几个字，墨水洇开了毛边：“让江生背锅。”
瞳孔猛地收缩，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这字迹她太熟悉了——是那个曾在第二章里，趁着她去茶水间接水的功夫，偷偷摸向她电脑的女同事，林倩。
指节攥得发白，纸条的边缘硌进掌心。她转身就往行政部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在倒计时。申请调取办公室近三日的监控时，行政主管为难地说系统只保留三天录像，而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再晚几个小时，所有影像都会被自动覆盖。
争分夺秒地坐在监控屏幕前，画面里的人影来来往往，像快进的默片。直到凌晨两点的影像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林倩。她穿着便服，手里捏着张门禁卡，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完全不是平时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她明明早就因为“能力不匹配”被调出了项目组，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越来越稳：目前的证据——林涛的名字、林倩的字迹、深夜的监控——像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还缺最关键的一步。她需要更直接的物证。
“林倩在吗？我借个文件夹，刚才开会急用。”她端着杯刚接的热水，走到林倩的办公桌旁，语气自然得像在聊天气。
林倩的座位空着，桌上却放着个U盘，黑色外壳上刻着公司LoGo，但形状比统一配发的那款更小巧，显然是私人所有。她眼角的余光扫过电脑接口，那里留着一圈淡淡的磨损痕迹，像是刚被频繁插拔过，金属边缘还泛着新鲜的光泽。
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她立刻拟了份申请，以“怀疑有人私自拷贝公司核心数据”为由，向行政部申请临时检查权限。按下发送键时，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申请通过的邮件来得比想象中快。当林倩的储物柜被打开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林倩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柜子深处，一个银色加密U盘静静躺着，标签上用马克笔写着：“策划案备份”。
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她捏着U盘的边缘，像是捏着块烧红的烙铁。插入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时，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输入了最简单的密码——林倩的生日。
“咔哒”一声，解锁成功。
文档列表弹出的瞬间，她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平静——熟悉的文件名赫然在列，从最初的框架草稿到最新的预算报表，正是她丢失的所有资料。
这不是误会，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陷害。
指尖轻轻滑过鼠标，林倩的脸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上次部门聚餐，她端着酒杯走过来，笑里藏刀地说：“你运气真好，每次都能拿到最好的资源。”转身离开时，又低声嘟囔了句：“凭什么你总能赢？”
原来如此。
她没有立刻冲到林倩面前对峙，而是打开新文档，将监控截图、纸条照片、U盘里的文件列表一一整理成简报，附上时间线分析，精准得像份项目报告。发送对象那一栏，她填了所有人的邮箱，包括江生。
发送时间定在项目评审会中途。
会议室里，江生正和其他候选人讨论方案细节，眉头微蹙，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整个人都沉在工作里，专注得近乎凌厉。
忽然响起的邮件提示音打破了平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看手机。
江生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门口。
她迎着那道目光走进来，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我误解你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连空调的嗡鸣都仿佛消失了。
她看向众人，继续说道：“资料不是江生动的，是林倩做的。她把资料藏在储物柜里，还故意留下线索嫁祸江生，想让我对他失去信任。”
说完，她停顿了两秒，目光重新落回江生身上，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江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过半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味。“你查得很仔细。”他的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
“我不想再错一次。”她点点头，喉间有些发紧。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理解。”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原本隔着的无形屏障，似乎变薄了些。
会议重新开始，两人并肩坐在长桌一侧。江生提出新的跨部门联动机制，她立刻补充了三个细节优化方案，思路衔接得严丝合缝，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她点开文档修改记录，看着那些严谨的措辞、统一的风格，忽然觉得之前那些让她疑神疑鬼的“痕迹”，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的巧合。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一起把这个项目做完。
就在她准备关闭文档时，江生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原本舒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她捕捉到了那个瞬间，却没有问。有些事，时机未到，追问只会把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重新拉开。
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再轻易怀疑他。
这一次，她看清了真相。
而下一次，她想知道更多。
会议室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打在投影幕布上，将ppt的每一个字都照得清晰。何时站在角落，手里捏着最后一份纸质校稿，指腹把纸边都摩挲得发皱了，眼睛却始终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内容。
江生正在做最后一次演示测试，语速平稳得像节拍器，逻辑线清晰得像标了坐标。他们用了整整两天两夜，把原本略显粗糙的提案打磨得像块光滑的玉，每个模块都经过反复推敲，甚至连字体大小、颜色饱和度都逐页确认过——就怕现场出一点岔子。
可就在刚才，最后的核对环节，他们发现了两个刺眼的“bug”。两套核心数据逻辑出现偏差，一处藏在环境参数的备注栏里，一处混在密密麻麻的预算分配表中。单看像笔误，细究起来，却能直接动摇整个策划案的可信度。
“必须改。”江生放下激光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能等到明天客户现场才发现，那时候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何时点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出原始数据表格。她一边对着文档逐行比对，一边快速修正公式，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显得脸色有些苍白。江生则拿着纸质版校稿，指尖划过每一行字，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窗外的天色从鱼肚白变成暖橘，又渐渐沉成墨蓝。办公室里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只剩下他们这盏亮着的灯，像黑夜里的孤岛。
“这里有问题。”江生忽然指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表格，“这道折痕，是不是你上次去现场考察时用过的那份？”
她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表格右侧边缘发现一道明显的折痕，像是被反复折叠过。她记得自己确实在考察时带过这份数据，回来后就归档了，怎么会出现在最终版校稿里？
“奇怪……”她喃喃道，指尖抚过那道折痕，忽然想起林倩昨天路过她工位时，似乎“不小心”碰掉过一摞文件。
江生没再多说，只是默默把表格放进碎纸机，转头继续修改文案。碎纸机的嗡鸣声里，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试过用外接显卡？”
“什么？”她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ppt的动画兼容性。”他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投影仪，“刚才测试时，第三页的动态图表加载有延迟，可能是会议室设备太旧，带不动高清素材。”
她眉头微皱，视线落在手腕上的手表上，时针和分针刚好重合，指向晚上九点整。她心中不禁一紧，低声说道：“我们只剩下今晚的时间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去客户公司。”
话音未落，他迅速站起身来，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去借个显卡。”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早已计划好了一般。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离开时，她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同时用手指了指电脑屏幕，冷静地解释道：“你对内容更熟悉，还是留在这里继续调整细节吧。我去借显卡会更快一些。”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在思考她的提议。两秒钟后，他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也好，技术部的老王应该还在加班，你就说是我借的。”
得到他的许可后，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依次亮起又熄灭，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的步伐有些匆忙，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如同一股汹涌的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自从发现林倩的事情后，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可每当她回头张望时，看到的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以及那片被灯光照亮的苍白墙壁。
从技术部借来显卡后，她并没有立刻返回会议室，而是顺路去了趟茶水间。她站在咖啡机前，看着黑色的咖啡液缓缓流入杯中，热气腾腾，仿佛能驱散一些心底的寒意。
她端起杯子，轻抿一口，滚烫的液体瞬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这刺痛却无法掩盖住她内心的不安。她不禁想起刚才路过林倩工位时的情景，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连常用的马克杯都不见了，这让她心生疑虑——难道林倩是在准备离开？
带着满心的疑惑，她回到了会议室。推开门，她看到江生正站在白板前，手中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听到开门声，江生回过头来，他的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但在看到她的瞬间，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是他少有的温和表情。
“挺快。”江生轻声说道。
“老王刚好在加班。”她解释道，然后把借来的显卡递给他。江生接过显卡，弯腰将其插入电脑，动作娴熟而自然。
“改得怎么样了？”她走到江生身边，看着他操作电脑，随口问道。
“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组数据校验。”江生拍了拍键盘，然后转头看向她，“试试显卡？”
测试过程异常顺利，动态图表的切换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甚至连过渡动画都比之前要顺滑许多。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像一摊泥一样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屏幕上，看着那近乎完美的演示效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成就感。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问题突然从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他，问道：“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设备掉链子影响项目的那种。”
“嗯？”他正专注于保存文件，听到她的问题，稍稍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就是……明明所有的准备都做得非常充分，但却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把整个事情搞砸了。”她连忙解释道，同时用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笔，似乎这样能让她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有过类似的经历。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片明明灭灭的光影，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有一次，我给我们最大的客户做终稿演示，”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平稳，“现场的网络突然断掉了，我之前准备的所有视频素材都无法播放，完全废掉了。”
“那最后呢？”她追问道，心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似乎夹杂着些许自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最后，我只能靠嘴讲，”他说，“讲了整整三个小时，把所有的内容都详细地解释了一遍。但可惜的是，尽管我如此努力，这个项目最终还是黄了。”
“然后呢？”她追问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仿佛能感觉到后面还有更为关键的事情等待着揭晓。
他的回答却异常平静，就好像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然后我就辞职了。”
她不禁一愣，原本以为他会因为项目的失败而感到沮丧或懊恼，然而他的语气却如此淡然，这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因为项目失败，”他接着说道，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而是因为我后来发现，那天的网络故障，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拔掉了交换机的线。”
她的心头猛地一震，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这个发现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让她对整个事件的看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亮得惊人，仿佛能够穿透她的内心。
“所以这次，”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想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做同样的事。”
她凝视着他，突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在水下隐藏着的故事，恐怕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要深得多。
她不禁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一探这座冰山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这种好奇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越来越强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潜入那片未知的领域，去揭开那冰山之下的真相。
会议室的灯光亮了一整夜，外面的世界从喧嚣到沉寂，又渐渐透出微光。电脑屏幕自动锁屏时，江生忽然轻声道：“明天的考核，是最后一关了。”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但在这寂静的会议室里，却又清晰得如同晨钟暮鼓。她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握紧了手里早已凉透的咖啡杯。那杯子的温度早已被时间带走，杯壁上的水珠却因为她掌心的温度而微微颤动，打湿了她的指尖。
“我们会赢的。”她听到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句话像是对江生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她不知道这信心从何而来，但在这一刻，她就是如此坚信着。
江生看着她，眼底漾开一抹笑意，那笑意像冰雪初融，缓缓流淌。他的目光柔和而温暖，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看到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期待。
“嗯，会赢的。”他说，声音同样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黎明的曙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给这有些压抑的会议室带来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