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秋阳正好。
代悦戴着草帽,穿着一身沾了泥点的工装,和基地的两个技术员——年轻的小陈和经验丰富的老李,站在田埂上,讨论着什么。
父亲代青山去了县里参加一个农业交流会。
“代总,你看这块地,”代悦指着屏幕上标红的一块区域对技术员小陈说,
“上次种水稻耗地力比较厉害,这次紫云英的播种密度得加大点,种子多撒一些。”
“好的,代总,我记下了。”小陈赶紧记下,心里挺佩服这位从大城市回来的漂亮小代总,一点没有娇气,对农事也很在行。
老技术员老李蹲下身,抓起一把刚被犁铧翻过的泥土,在手心里仔细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代总,这土犁得是深,透气性好,但摸着有点干啊,墒情不太足。怕是这样直接播下去,出苗会受影响,苗出不齐就麻烦了。”
代悦也蹲下去,抓了一把土。
土壤确实有些干燥,细碎的土粒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灌溉系统不是已经覆盖到这片区域了吗?”
她抬头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覆盖是覆盖了,”老李指着田埂下铺设的黑色滴灌管说,
“但这次绿肥播种浅,出苗期需要的水分又多又均匀,滴灌的速度和覆盖范围可能不够劲儿。最好还是拉皮管过来,做一次漫灌,把底墒彻底催上来,这样出苗齐整,后期长势也好。”
代悦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略一沉吟,便下了决定:
“行,那就安排漫灌。小陈,你去协调水泵和皮管,尽快安排。老李,咱们再去看看那边的进水口和排水渠,别放水的时候把旁边刚整好的菜地给淹了。”
“好嘞!”小李应声,然后准备去了。
代悦和老李沿着田埂往里走,仔细查看水渠的情况。
田埂边的杂草长得老高,经过一夏的疯长,有些地方甚至没过了脚踝。
走在前面的代悦,正低头看着脚下,忽然感觉左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种灼烧般的麻痹感迅速蔓延开来!
“啊!”
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子猛地一歪,差点摔倒,手立刻死死捂住了痛处。
走在后面的老李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扶住她,只见代悦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冷汗涔涔而下。
“代总!咋了这是?”
“蛇……好像是蛇咬的……”代悦疼得声音发颤,指着旁边茂密的草窠子,眼里满是惊恐。
老李心里“咯噔”一下。
他顺着代悦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草叶子一阵剧烈晃动,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尾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草丛深处。
那鲜艳的花纹他认得!
剧毒蛇,原矛头蝮蛇,宁县人叫烙铁头,村里有人因为被这蛇咬而死亡的案例。
“是烙铁头!坏了坏了!这蛇毒得很!”老李的脸也瞬间吓白了。
他慌忙扶代悦在田埂上坐下,手忙脚乱地卷起她的裤腿。
只见左脚踝上方,两个清晰的毒蛇牙印深陷进去,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摸上去烫得吓人,已经开始发硬。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直接打给林总!快啊!”
她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用尽力气对慌了神的老李喊道,此刻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就是林夜。
老李手抖得厉害,哆嗦着摸出手机,好不容易找到林夜的号码拨过去。
这时,林夜正在新区指挥部的会议室里,和一屋子人讨论cbd地下综合管廊的规划方案,争论正激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本来不想理会,但瞥见是基地老李的号码,担心田间有急事,还是抬手示意会议暂停,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喂,老李,什么事?”
“林总!不好了!出大事了!代总……代总在试验田被毒蛇咬了!是烙铁头!……”
“什么?!!”
林夜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让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具体位置!在基地哪块田?快说!”林夜几乎是对着手机吼出来的。
“东南角!绿肥试验田!靠……靠水闸那边!”
“看着她!按住伤口上面!减少活动!我马上到!”
林夜飞快地吼完指令,转身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会议室门。
林夜的车几乎是飞驰着冲到湖底村试验田边的。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土路上擦出刺耳的声音,车还没完全停稳,他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田埂。
“代悦!”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田埂上、蜷缩着的身影。
老李正手足无措地扶着她,而代悦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角,整个人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在微微发抖。
林夜他几步冲到跟前。
“咬到哪里了?!”他的目光急切地落在代悦死死捂着左脚踝的手上。
“脚、脚踝上面!是烙……烙铁头……”老李说道。
林夜根本没心思听后面的话。
他小心翼翼却又极其迅速地轻轻拨开代悦冰冷、微微颤抖的手。
当看到那两个清晰的毒蛇牙印,以及周围迅速肿胀的皮肤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一阵阵往上蹿的麻痹感让代悦意识有些模糊,但林夜的出现像黑暗中唯一的光,让她在巨大的恐惧中抓住了一丝虚幻的依靠。
“林…夜…”她气若游丝,声音很小。
“别怕!看着我!保持清醒!没事的!”
林夜猛地扯下自己衬衫的领带,在她小腿上方、伤口近心端的位置死死扎紧,用力勒住,以最大限度地减缓毒素随血液回流的速度。
紧接着,他几乎是本能地俯下身……
“林总!使不得!危险!”老李惊骇地想要阻止。
用嘴吸蛇毒风险极大,口腔里任何细微的破损都可能让毒素进入施救者体内,这是常识!
但林夜根本不管不顾!
他用手用力挤压伤口周围,试图排出部分毒液,然后俯身用嘴对准伤口,用力吸吮一口,迅速扭头吐掉,再吸,再吐……重复着这古老而危险、却可能是最快最直接的急救方法。
他的动作急切甚至显得有些粗鲁!
吸!吐!吸!吐!
代悦在剧痛和眩晕中,能模糊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嘴唇触碰在自己冰凉的皮肤上,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吐掉毒液的声音。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依赖、愧疚、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心疼——混杂在巨大的生理痛苦中,冲击着她最后的意识。
反复几次后,林夜抬起头,嘴唇边缘已沾上些微浑浊的痕迹。
他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看着代悦愈发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
“坚持住!代悦!看着我!不许睡!”
他一把将几乎虚脱的代悦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这让他心里更痛。
他抱着她,冲向牧马人,对吓傻了的老李吼道:“快!开车门!去市医院!最近的!快!”
老李跑去开车门。
林夜小心翼翼地将代悦安置在后座,让她平躺,自己跳上驾驶座,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扬起一路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