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吴秀兰抱着红布裹的寿桃馒头坐进车里,布褶里渗出甜香。
林雁深吸一口气拉开副驾门,皮革座椅的凉意激得她一颤,安全带扣“咔哒”咬紧。
全家人欢欢喜喜的上了车,车门关闭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林雁爬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安全带粗糙的边缘。
这年头,摩托车都没几家有,更不用说汽车了。
那些投来的目光,像是前来行礼的臣民,她骄傲的像一个万人瞩目的女王,下颌线在暮色里绷出锐利的弧。
车轮碾过碎石。
林夜递给她一本存折和一个bb机,深蓝塑料皮蹭过她手心。
“这是你的!”他声音混着引擎震动。
林雁拿过存折,轻轻翻过,笑道:“不会真给我五十万吧”
指尖掀开硬壳,夕照恰好刺在数字栏——五后面一连串的零像烙铁烫进瞳孔。
她猛抽气,指关节捏得存折咔响。
“林夜……”她看着林夜,喉咙发紧,眼睛都直了。
林夜作了噤声手势,食指压唇的影子投在方向盘上。
林雁趋后座的人没注意,存折再次滑进掌心。
又偷偷的拿把存折拿出来看,她佯装整理头发低头凑近纸页,数了数几个零,唇无声翕动:
个,十,百,千,万,十万……五十万。
油墨味混着纸页酸气冲进鼻腔。
我的老天爷啊!我是个小富婆了啊!
肋骨下心跳撞得生疼。
她心跳加速,指甲掐进虎口。
林雁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就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是真的吗?
她突然扬手,她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
“疼!” 颊上火辣辣蔓延开。
林夜作势也要打,右手刚从方向盘抬起。
“我也来一下?”
林雁叫停,说道:“你别打我,我确定了,这是真的!”
她现在不仅相信了林夜说的赚了两千万是真的。
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清华的妈妈也真的会健康起来。
她还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改变!
吴秀兰还坐在车上,到处摸摸,粗粝的掌心抚过车窗橡胶条。
她没有回过神来,人造革座椅随着颠簸微微震颤。
儿子已经有车了!这车……真好看啊!
她忽然看见窗玻璃映出自己咧开的嘴。
儿子发达了,自已扬眉吐气了,谁也不敢欺负咱了。
“林夜,你什么时候学会开汽车的?”
“林夜,这车坐得太舒服了。”
吴秀兰不停的叨叨。
“妈,我们家不缺钱啦!” 林雁扭过头,发梢扫过座椅头枕,
“你儿子老厉害了!” 她冲林夜眨眨眼。
“嗯,有钱了,有钱也要看着点花……” 吴秀兰小声嘟囔。
“妈,我知道了……” 林雁拖长调子应着。
林夜打开音乐,旋钮转动发出“咔”的轻响。
一阵美妙的钢琴曲传来,音符像溪水流过车厢。
吴秀兰乐得眼睛眯起一条缝,指节跟着节奏在膝头敲打。
汽车穿行在村里的公路上。
轮胎压过晒裂的泥缝,扬起细尘。
往县城走去,路旁稻田的蛙鸣渐密。
外婆家在县城郊区的一个村――田富村。
吴秀兰故意把车窗摇下。
她要让路旁村里的人能看见他。
人家没有看他,她还故意跟人家打招呼,冲着田埂上扛锄头的黑影喊:“老陈!吃了吗?”
那人茫然抬头时……车已走远。
全家人美滋滋的,林雁跟着钢琴曲哼跑调的歌。
林夜也美滋滋的,后视镜里映出他微扬的嘴角。
天伦之乐啊!
田富村。
黑瓦屋顶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
林夜没有把车开进外婆家,方向盘一拐停在村口歪脖子枣树下。
平时还可以进去,今天肯定进去了没有停车的地方。
其实更重要的是:太扎眼了!
一家人下车,鞋底踩碎干枯的枣花。
把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后备箱“嘭”地弹开。
林雁问怎么这么多礼物,她弯腰抱起三个摞起的锦盒,金丝带蹭过下巴:
“这拿的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东西”
“这些啊,都是好东西,”
林夜拎出两个扎紫绸的礼袋,袋绳勒进他指节。
“大明星朱音,兰结英,还有其他几个朋友的礼物。还有我自己的。”
“啊!什么?”
吴秀兰和林雁都傻眼了!
吴秀兰怀里的寿桃馒头“噗”地滚落脚边,在尘土里沾了灰。
“那个紫霞仙子?还有那个大话西游里猪八戒的漂亮老婆?” 林雁嗓子劈了叉。
“是的!” 林夜用脚尖把寿桃馒头拨到干净处。
“你怎么会认识她们啊?你到底在粤城做什么了?” 林雁揪住他胳膊。
“姐,这次啊,” 他掰开她的手,把紫绸礼袋塞过去。
“我就是跟他们一起做了点生意,就认识了,大家赚了点钱。她们知道我要赶回来跟外婆过生日,就都要表示一点心意。”
他拍了拍最沉的盒子,林夜如实相告。
……
林夜催他们快点走,把寿桃馒头捡起来塞回吴秀兰怀里:“走了妈。”
“那你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林雁追着问,手指戳了戳锦盒上凹凸的烫金字。
“我买了个手镯,” 林夜把最小的丝绒盒抛给她,“兰结英买了耳环,” 又指指扁长盒子,“朱音买的是项链,”
最后拍了下两个未拆封的牛皮纸箱,“其他三个老板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林夜笑道,“走吧!别问了。”
林雁和吴秀兰面面相觑。
吴秀兰用袖口使劲擦寿桃上的灰,盯着儿子手里沉甸甸的礼盒。
大明星跟儿子是好朋友?还都送了礼物?
《大话西游》大家都是看过的,电视里,录像厅里,还有外面卖的盗版碟都在放着这些新出的电影。
那紫霞仙子,那春三十娘,那牛夫人,个个漂亮的像个仙女一样。
她忽然觉得手里拎的礼盒烫手。
那儿子怎么跟他们交上朋友了?一起做生意?
能跟这种名人生意那应该是大生意吧……
脑壳疼…… 她甩甩头,枣树叶的影子在他皱纹里晃动。
儿子是真出息了…… 目光扫过儿子沉静的侧脸,又滑向远处外婆家青砖房檐。
吴秀兰想说:儿子,家里的房子我觉得可以修一下。
她张了张嘴,晚风灌了满口。
不对,不用我说,儿子肯定会自己提出来的。
她把话咽回去,舌尖抵着颗松动的槽牙,拎紧礼盒跟上了家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