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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浓得像是凝固的尸油,死死裹着湘西腹地这个叫“守墓坳”的村庄。陈默每一步踏在湿滑泥泞的小路上,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黏腻舌苔上。空气里那股味儿——腐朽的木头、陈年的香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直往脑仁里钻的甜腻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这就是他祖父口中守护着百年前一位“镇山将军”英灵的地方?分明更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之外、正在缓慢溃烂的脓疮。

就在村口那株虬结扭曲、形如鬼爪的老槐树下,他撞见了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没有哭嚎,没有唢呐,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踩进烂泥的噗嗤声。四个汉子抬着一口薄皮棺材,肩膀被粗麻绳勒得深陷,汗水和雾气在他们紧绷的脸上混成一片油腻的水光。棺材板似乎没钉严实,随着颠簸,一股粘稠、发黑、带着强烈腐臭的液体,正从缝隙里缓缓渗出,“啪嗒…啪嗒…”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污秽的坑洞。

陈默的目光扫过抬棺人裸露的手臂,心猛地一沉。那些紫黑色的斑块,边缘模糊,像不祥的霉菌,正从他们青筋暴起的手腕处向上蔓延,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眼。那是尸斑?活人身上长出的尸斑?

“第七个了…”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陈默身边响起。他扭头,是村长赵德贵。一张脸皱得如同风干的橘皮,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深陷在浓重的黑眼圈里,只剩麻木的疲惫和一种被巨大恐惧反复碾压后的空洞。“老孙头…昨晚走的。今儿一大早,就在祠堂台阶上…直挺挺地坐着,脸朝着将军墓的方向…嘿,跟前面六个,一个样儿。”

赵德贵的声音在浓雾里飘忽,带着一种认命的寒意。陈默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村子深处,越过低矮破败的吊脚楼黑黢黢的轮廓,隐约可见一座青石垒砌、形制古朴的建筑沉默地矗立着,飞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那是赵氏宗祠,此刻,想必第七位逝者,正以一种亵渎生死的姿态,“端坐”在它冰冷肃杀的门前台阶上。

陈默的临时落脚点被安排在村子最东头,紧邻着那片庞大、阴森、即使在白天也光线晦暗的坟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廉价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低矮昏暗,墙壁被经年的柴火熏得漆黑。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油灯,黄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拖曳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他放下简单的行李,目光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上。箱子上积着厚厚一层灰,锁扣早已锈蚀。这是他祖父的遗物,里面或许藏着与这个诡异村庄、与那座沉默将军墓相关的只言片语。他拂开灰尘,摸索着锈死的搭扣。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触感。

“吱呀——”

门轴干涩的呻吟打破了屋内的死寂。陈默猛地回头。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七八岁模样,穿着打补丁的土布衣,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看着他,带着孩童不该有的惊惧和警惕。

“你…你是从山外面来的?”男孩的声音细弱蚊蚋,带着颤抖。

陈默放缓表情,点了点头:“嗯,我叫陈默。你呢?”

“狗娃。”男孩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朝门外漆黑的夜色瞥了一眼,仿佛那里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爷爷…爷爷让我告诉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天黑…别出门。听见…听见铠甲响…千万别看…别听…”

“铠甲响?”陈默的心骤然一紧。

狗娃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嗯!哗啦…哗啦…还有…还有铁片子刮石头的声音…就在坟山那边…月亮…月亮很圆的时候最响!” 他说完,不等陈默再问,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冲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脚步声瞬间被寂静吞没。

油灯的火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墙壁上的影子张牙舞爪。陈默站在原地,狗娃那句“铁片子刮石头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重新蹲下身,用随身的瑞士军刀费力地撬动樟木箱那锈死的锁扣。铁锈簌簌落下。

“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弹开了。

箱盖掀起的瞬间,一股陈年纸张和干燥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弥漫开来。箱子里塞满了泛黄发脆的线装书、用油布包裹的零散笔记、几件褪色的旧衣物,还有一个小小的、用红布裹着的硬物。陈默首先拿起那红布包裹。解开,里面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青铜腰牌。牌子上浮雕着一只形态狰狞、爪牙毕露的狴犴兽头,下方是两个古拙的阳文篆字:镇山。

“镇山将军…”陈默摩挲着冰冷的青铜牌,指尖感受着那粗粝的纹路。祖父模糊的讲述碎片般浮现——一位百年前的勇将,戍守边陲,威名赫赫,最终却死于非命,葬于此地,村民世代为其守墓。他将腰牌郑重收起,目光投向那些故纸堆。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线装册子,脆弱的纸张发出轻微的呻吟。这不是正史,更像是地方野史与私人笔记的混杂。墨迹深浅不一,字迹也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他借着昏黄的灯光,逐字逐句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晦涩的文字。

“…将军骁勇,然性烈如火…麾下皆畏之如虎…”

“…粮秣不继,援兵久盼不至…疑有内鬼通敌…”

“…戊寅年秋,月晦之夜,蛮兵骤至,营寨火起…将军披甲死战…终力竭…”

读到这里,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战死沙场,似乎是一个武将寻常的归宿。但接下来的几行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然将军非死于敌手!亲随数人,利欲熏心,通敌卖主!趁将军重伤,以铁链缚之,塞其口,弃于…弃于…”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深褐色的、形如泪痕的污渍彻底覆盖,墨迹和污渍纠缠在一起,完全无法辨认。污渍下方,是另一行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仿佛饱蘸血泪写下的字:

“叛者!赵氏子孙!其名刻于祠堂牌位!将军饮恨,魂不得安!吾等守墓,愧矣!愧矣!”

陈默的手指死死捏住发脆的纸页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赵氏子孙!祠堂牌位!这绝非巧合!那些在黑夜中神秘移位、最终端坐于宗祠台阶上的尸体…他们的姓氏!

“赵德贵…赵老栓…赵水生…孙老七…” 他默念着进村后听说的前几个死者的名字,孙老七?他脑中灵光一闪,翻开另一本破旧的村志族谱。泛黄的纸页上,清晰地记载着:孙氏,本为赵氏家仆,戊寅年战乱后,主家凋零,仆从孙氏一支因护祠有功,被允入宗祠偏位供奉…

“砰!” 陈默猛地合上族谱,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被巨大阴谋和百年积怨扼住咽喉的窒息感攫住了他。所有死者,无一例外,祖上皆可追溯至那场背叛!那深夜里“哗啦”作响、让狗娃恐惧到骨髓里的铠甲声…铁片子刮石头的声音…像极了沉重的锁链在地上拖行!

这根本不是尸变!这是一场跨越了漫长时光、冰冷而精准的复仇!来自百年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锁链加身、含恨而终的将军!他的怨灵,化作了僵尸,正在清算!清算那些刻在祠堂牌位上的叛徒血脉!下一个…会是谁?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凄厉的哭嚎声,如同钢针般穿透浓重的夜色和死寂,猛地刺入陈默的耳膜!

“爹啊——!!”

那声音饱含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撕裂了村庄虚假的平静。方向,正是赵德贵家!

陈默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霍然起身,撞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门外浓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里。冰冷的雾气瞬间包裹了他,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腐臭。他辨不清方向,只能循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狂奔。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

赵德贵家的门大敞着,昏黄的油灯光从里面泻出,在门口投下一片摇晃的光斑。几个闻声赶来的村民挤在门口,脸上交织着同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屋内,赵德贵的老伴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双手徒劳地伸向屋子中央。赵德贵的儿子,一个黝黑壮实的汉子,此刻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跪在地上,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屋子中央,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面的被褥凌乱掀开。床边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一双脚印——沾满湿泥、沉重的男人脚印。但这脚印的方向,不是通向门口,而是…直直地指向床铺后方那面斑驳的土墙!仿佛有人从床上下来,不是走向房门,而是…径直穿墙而过!

“爹…爹他…” 赵德贵的儿子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彻底的崩溃,“刚才…刚才还躺在这儿…就一眨眼…就一眨眼啊!那脚…那脚印…” 他指着墙根下那对诡异的泥印,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陈默的血液几乎凝固。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张床铺。被单被掀开一角,露出下面铺着的干稻草。就在那凌乱的稻草间,几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稻草。

几片极其微小的、边缘不规则的暗红色碎片。质地像是…某种干燥凝固的血痂?他轻轻拈起一片,指尖传来一种奇特的、类似金属氧化物的粗粝感。凑近昏暗的油灯仔细辨认,那暗红之下,隐隐透出铁锈的底色。这绝不是新鲜血液!

“这是什么?” 陈默将碎片摊在掌心,声音低沉而紧绷。

赵德贵的儿子茫然地看了一眼,随即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目光,恐惧更深:“不…不知道…爹…爹指甲缝里…好像…好像也有…”

指甲缝!陈默脑中轰然炸响!第七具尸体——老孙头!被发现时,脖颈有深陷的指痕!当时抬棺的汉子说过,老孙头的指甲缝里,抠着一些“黑乎乎的铁锈渣子”!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赵德贵老伴:“老嫂子!德贵叔…他最近…身上可有伤?特别是…手指?”

老妇人被他的眼神吓住,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有…有…前些天…他非说要去看看将军墓的石碑…说心里不踏实…回来…回来就…就骂骂咧咧…说手指头被什么东西扎破了…流了点黑血…他说是碑上的烂铁链子划的…没当回事…”

铁链子!生锈的铁链子!

所有线索瞬间在陈默脑中串联成一道狰狞的闪电!指甲缝里的铁屑!床铺稻草间的铁锈血痂!指向墙壁的泥脚印!还有…那深夜里,狗娃口中“铁片子刮石头”的恐怖声响!

将军墓!那断裂、深埋、生锈的锁链!那是缚杀将军的凶器!沾染了将军的怨毒之血!赵德贵接触过它,手指被划破!老孙头很可能也接触过!指甲缝里留下了铁屑!这铁屑,这锈迹,就是僵尸将军追踪叛徒后裔的死亡标记!它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沾染,便是催命符咒!

下一个,就是赵德贵!不,也许…已经是了!那诡异的泥脚印和消失的人…

陈默猛地冲出屋子,不顾身后惊惶的呼喊,朝着村东那片巨大坟场的方向狂奔而去!浓雾翻涌,如同鬼魅的触手。空气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痛。他的靴子陷在泥泞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哗啦…哗啦…”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穿透浓雾,钻进他的耳朵!不是幻听!那声音断断续续,沉重、滞涩,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正是生锈铁链在地上拖曳的声响!声音的来源,正是将军墓的方向!

陈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猛地刹住脚步,闪身躲到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柏树后,借着浓雾和树干的掩护,屏住呼吸,朝声音来处望去。

浓雾如灰色的幔帐,遮蔽着视线。只能隐约看到将军墓那巨大、苍黑、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坟冢轮廓。在坟冢前那块一人多高的残破墓碑旁,一个模糊的、极其缓慢移动的身影,正以一种僵硬的、关节似乎生了锈的姿态,拖拽着什么东西。

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正是从那拖拽之物发出。

突然,一阵阴冷刺骨的穿林风猛地刮过,短暂地撕开了浓雾的帷幕。眼前的景象,让陈默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不是赵德贵!

那身影异常高大魁梧,远超常人。它身上覆盖着一层厚重、布满深绿色铜锈和暗褐色干涸污迹的古代札甲!甲片在残月透过雾气的惨淡微光下,反射出死寂的幽芒。头盔早已不见踪影,露出的头颅干瘪枯槁,皮肤紧贴着颅骨,呈现出一种皮革般的青黑色。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仿佛来自幽冥深渊、缓慢燃烧的暗红色火焰!

它的一只覆着残破铁护手的巨爪,正死死抓着一个瘫软人影的后颈——正是赵德贵!赵德贵双目圆睁,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涎水混合着血沫顺着嘴角流下,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像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破布偶,被那僵尸将军拖行着。

僵尸将军拖着赵德贵,停在了那块巨大的残破墓碑前。墓碑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岁月风化的痕迹,中央依稀可见“镇山将军之墓”几个模糊的阴刻大字。

将军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窝,死死“盯”着墓碑。它那只没有抓着赵德贵的、覆着残破臂甲的手,缓缓抬起,五指箕张,如同枯黑的鹰爪,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猛地按向赵德贵的头顶!

“呃——嗬嗬…”

赵德贵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遭受了无法想象的酷刑。一缕缕极其稀薄、散发着微弱惨绿色荧光的雾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他七窍中强行抽离出来,丝丝缕缕,扭曲着,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尖啸,被那墓碑上某种无形的漩涡贪婪地吸了进去!

陈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住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惊呼。抽魂!它在抽取赵德贵的魂魄,注入墓碑!那墓碑是…是将军怨念的容器?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仪式的核心?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烈的阴风打着旋卷过坟冢,带来了那僵尸将军的声音。那不是通过空气振动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灌入脑海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金属摩擦般嘶哑的意念:

“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 那意念冰冷地计数着,每一个数字都像冰锥凿在灵魂上,“…祠堂里…那些牌位…一个…都跑不掉…”

计数?它在数什么?被它抽魂填入墓碑的…数量?陈默的思维因极度的恐惧和冰冷而变得异常清晰。前六个死者,加上赵德贵!七个!它刚才数的是一百三十八?不,不对!这个数字远超村中赵氏和孙氏的人口!除非…除非它数的,是牌位!是祠堂里供奉的、百年来所有赵氏及其仆从孙氏祖先的牌位总数!

它在清算整个宗族!每一个牌位,代表一个必须偿还的血债!它要把所有叛徒及其后裔的魂魄,全部抽出来,填入这冰冷的墓碑,成为它永恒囚笼的一部分!

就在陈默心神剧震的瞬间,那僵尸将军按在赵德贵头顶的枯爪猛地一收!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瓜果破裂的闷响。

赵德贵剧烈抽搐的身体骤然僵直,随即像被抽空了所有支撑,彻底瘫软下去。他圆睁的双目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死灰。那最后几缕惨绿的魂雾也被墓碑彻底吞噬。将军燃烧的眼窝转向瘫软的尸体,覆甲的手爪松开。

赵德贵的尸体并没有倒下。它以一种违反重力的、极其诡异的姿态,摇摇晃晃地、缓慢地自己站了起来!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吧”声。然后,它转过身,迈开僵硬如同木偶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村庄的方向,朝着那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赵氏宗祠方向,蹒跚而去。方向,正是祠堂!

浓雾重新聚拢,贪婪地吞噬了僵尸将军那高大恐怖的身影和蹒跚离去的“赵德贵”。坟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还有那若有若无、仿佛幻觉般的铁链拖曳声。

陈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树干,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祠堂!那些牌位!狗娃恐惧的铠甲声…所有死者的归宿…下一个目标,就在祠堂里!那里供奉着所有叛徒的姓名,是将军最终清算的名单!它今夜就要完成最后的收割!

他必须阻止!立刻!

陈默猛地从树后冲出,不再顾忌发出声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中央的赵氏宗祠狂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割着他的喉咙,脚下的泥泞不断拖拽着他的步伐。宗祠那黑沉沉的轮廓在浓雾中越来越近,飞檐斗拱如同怪兽的獠牙。

终于,他冲到了祠堂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剥落的木门前。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几缕摇曳不定的昏黄烛光,还有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泣和粗重的喘息。血腥味和一种陈年木头腐朽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作呕。

他猛地推开大门!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祠堂内死水般的压抑。

祠堂正厅里,影影绰绰挤着十几个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他们是那些已死者和剩下几个牌位上有名者(赵德贵的儿子、孙老七的老伴等)的直系亲眷。几盏油灯和几支粗大的白蜡烛插在供桌上,火苗被门外的冷风灌入吹得疯狂摇曳,将整个厅堂映照得光影憧憧,如同群魔乱舞。

正中央,赫然是刚刚从坟场蹒跚回来的“赵德贵”!它直挺挺地站着,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边,空洞死灰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高耸的神龛。神龛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供奉着赵氏和孙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无数沉默的墓碑。它的出现,瞬间引爆了祠堂内积压到顶点的恐惧。

“啊——!鬼!鬼啊!” 一个妇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瘫倒在地。

“爹…爹…” 赵德贵的儿子看着那具“活”过来的、散发着浓郁死气的父亲尸体,浑身筛糠般抖着,脸上肌肉扭曲,恐惧和悲痛将他撕扯得几乎崩溃。

“是将军!是将军来索命了!报应!报应啊!” 一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宿命感。

陈默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人群,迅速锁定了缩在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狗娃!他蜷成一团,紧紧抱着头,小小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狗娃!” 陈默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孩子的肩膀,声音急促而严厉,“你爷爷呢?那个最老的、刻着名字的牌位,在哪儿?”

狗娃被吓得一哆嗦,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茫然地看着陈默,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地指向神龛最顶端、被一层厚厚灰尘覆盖的角落:“那…那个…爷爷说…不能说…不能碰…”

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在神龛最高一层的阴影里,一个比其他牌位明显更加古旧、颜色也更深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乌木牌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上面覆盖的灰尘厚得几乎看不清字迹。

“赵…赵…魁…” 陈默艰难地辨认着牌位顶端露出的两个模糊字迹。赵魁!这个名字,瞬间与他祖父笔记里被污渍掩盖的叛徒名字之一重合!

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祠堂都摇晃了一下!祠堂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大门,如同被攻城巨锤狠狠撞击,从外面向内猛地爆裂开来!碎裂的木块和扭曲的铁皮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入!

浓得如同实质的、夹杂着刺骨寒气的黑雾,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祠堂!在那翻涌的黑雾中心,一个高大、狰狞、覆盖着厚重青铜锈甲的身影,巍然矗立!正是那僵尸将军!

它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窝,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探照灯,瞬间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神龛最顶端——那个写着“赵魁”的乌木牌位之上!

“哗啦…哗啦…” 生锈铁链拖曳的死亡之音,在死寂的祠堂内清晰地响起。

它来了!为最终的清算而来!目标直指那个始作俑者的牌位!

祠堂内的空气瞬间被冻结。所有哭喊、尖叫、喘息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油灯和蜡烛的火苗在将军带来的阴寒气息中疯狂摇曳,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将墙壁上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拉扯得如同狂舞的妖魔。

僵尸将军迈开沉重的步伐。覆着残破铁靴的脚每一次落下,都发出沉闷的“咚”声,如同敲打在每一个活人的心脏上。它无视了瘫软在地的妇孺,无视了瑟瑟发抖的赵德贵儿子,甚至无视了那具僵立在大厅中央、属于赵德贵的“活尸”。它燃烧的眼窝里,只有神龛顶端那块积满灰尘的乌木牌位——赵魁!

“跑…跑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引爆了凝固的恐惧。人群炸开了锅,哭喊声、尖叫声、桌椅被撞翻的哐当声混杂成一片绝望的喧嚣。人们像无头的苍蝇,拼命地朝着祠堂两侧的偏门和后门涌去,互相推搡,践踏。

陈默也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踉跄后退了几步。他死死盯着将军的目标——那个乌木牌位。不能让它得手!一旦赵魁的牌位被毁,或者里面的魂魄(如果祠堂真的拘束着祖先之灵)被它抽走,这场跨越百年的复仇仪式就彻底完成了!整个守墓坳,将真正沦为死地!

他目光急扫,寻找着可以利用的东西。供桌上,香炉倾倒,线香折断,唯有几支粗大的白蜡烛还在燃烧,蜡泪不断淌下。地上,散落着被撞翻的蒲团和断裂的桌椅腿。

将军高大的身影已经逼近神龛。它那只覆着残破臂甲、如同枯枝般的巨爪缓缓抬起,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气势,直直抓向那块乌木牌位!

来不及了!

陈默脑中瞬间闪过祖父笔记上那个被污渍覆盖的记载:“…以铁链缚之,塞其口,弃于…” 铁链!生锈的铁链!那是束缚它的凶器,也是它怨念的根源,或许…也是它的弱点!

“接着!” 陈默对着缩在角落、惊恐万状的狗娃发出一声暴喝!同时,他猛地抄起地上一条断裂的、带着尖锐木茬的粗重椅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将军那只抓向牌位的覆甲手臂狠狠砸去!目标并非手臂本身,而是它腕甲缝隙间垂落的那一截锈迹斑斑、仿佛与甲胄融为一体的断裂锁链!

“砰!”

木腿结结实实地砸在锈蚀的铁链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祠堂内炸响!火星四溅!

僵尸将军的动作猛地一滞!它覆甲的手臂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那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窝,第一次离开了乌木牌位,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森然,转向了陈默!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当头压下。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呼吸变得无比困难。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那两团地狱之火般的目光,再次扬起了手中的木腿!他必须为狗娃争取时间!

就在将军的注意力被陈默吸引的刹那,狗娃动了!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速度。他像一道瘦小的闪电,猛地扑向供桌!抓起一支燃烧得最旺、烛泪滚烫的粗大白蜡烛!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冲势,狠狠地将那燃烧的蜡烛,连同一大捧滚烫的、粘稠的蜡油,朝着神龛顶端那块乌木牌位掷了过去!

“呼!”

火焰瞬间舔舐上了干燥的乌木牌位!蜡油如同助燃剂,明亮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包裹住那块刻着“赵魁”名字的罪恶之源!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愤怒与痛苦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祠堂内轰然爆发!僵尸将军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起来!它抓向牌位的手爪猛地收回,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头颅!仿佛那燃烧的牌位火焰,正在它的灵魂深处灼烧!它燃烧的眼窝里,那两点暗红光芒疯狂地跳动、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有效!牌位的燃烧,重创了它与这源头叛徒之间的怨念联系!

“趁现在!快!把其他牌位也烧了!” 陈默对着吓傻了的人群嘶声大吼,同时再次挥起木腿,不顾一切地冲向因牌位燃烧而陷入狂暴痛苦、动作明显迟滞的将军!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它另一只手腕上垂下的那截断链!

“拦住它!” 赵德贵的儿子双眼赤红,脸上交织着恐惧、悲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看到了一丝渺茫的生机!他猛地抄起一根断裂的粗木门栓,嚎叫着,和另外两个同样被激起血性的汉子,一起扑向将军的后背!

祠堂内瞬间陷入了惨烈的混战!

燃烧的牌位发出噼啪的爆响,火焰照亮了每一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陈默的木腿一次次砸向将军腕间的锈链,每一次撞击都换来将军更加狂暴的嘶吼和手臂剧烈的颤抖。赵德贵儿子三人的攻击如同蚍蜉撼树,沉重的门栓砸在将军厚重的背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只能让它微微晃动,反而激起了它更深的凶性。

“砰!” 将军覆甲的巨臂猛地一挥,如同攻城锤扫过!一个汉子惨叫一声,像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扫飞出去,撞在远处的柱子上,瘫软不动。赵德贵儿子和另一人也被震得口鼻溢血,踉跄后退。

将军燃烧的眼窝再次锁定了神龛顶端那燃烧的“赵魁”牌位。火势已经开始减弱,乌木极其耐燃。一股更加暴戾、更加冰冷的意志弥漫开来。

它猛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的攻击,巨大的身躯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再次冲向神龛!那只枯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毒,狠狠抓向那块还在燃烧的牌位!

“不——!” 陈默目眦欲裂。他知道,一旦牌位被它夺走或毁灭,仪式中断的反噬将彻底消失,将军的力量会瞬间恢复!他离得太远,手中的木腿根本够不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尖叫,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是狗娃!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盏从供桌上抓起的、盛满了滚烫灯油的粗陶油灯!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整盏燃烧的油灯,连同一汪滚烫沸腾的灯油,朝着将军那只抓向燃烧牌位的巨爪,狠狠泼了过去!

“噗嗤——!!!”

滚烫的灯油泼洒在覆甲的巨爪和手臂上,发出烙铁灼肉般的恐怖声响!火焰瞬间顺着灯油蔓延开去!那僵尸将军的动作骤然僵住,一声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灵魂尖啸的惨嚎撕裂了整个祠堂!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火焰,让它抓向牌位的手爪猛地一缩!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嗤——!”

一道乌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黑色的闪电,从祠堂侧面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僵尸将军因为剧痛和火焰而短暂暴露的、覆盖着腐烂皮肉的脖颈侧面!

那是一支弩箭!通体漆黑,箭头闪烁着淬毒的幽绿寒芒!

僵尸将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脖颈被洞穿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浓稠如沥青、散发着恶臭的黑气嗤嗤地冒了出来!它燃烧的眼窝疯狂闪烁,仿佛风中残烛,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起来,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急速衰退!

侧门处,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穿着和陈默类似的户外冲锋衣,身形矫健,脸上沾着污泥,手里端着一把造型古朴、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钢手弩。弩机上方,一个微型的强光手电筒射出刺眼的光柱,死死锁定在将军受创的脖颈!

“老周!” 陈默又惊又喜!这是他进山前联系过的、在邻县研究地方民俗的同行周子安!没想到他竟在此时出现!

“别愣着!打它关节!拆了那身破铜烂铁!” 周子安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搏命后的喘息。他动作极快,再次给手弩上弦,乌黑的淬毒弩箭对准了将军的膝盖弯。

机会!

陈默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扔掉手中已经开裂的木腿,猛地扑向旁边散落的一把沉重的劈柴斧!赵德贵儿子和另一个汉子也反应了过来,忍着伤痛,再次抄起地上的重物,嚎叫着扑上!

失去了核心怨念联系(燃烧的牌位)和行动能力(脖颈受创),又被剧毒侵蚀,僵尸将军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和僵硬。覆甲的身躯如同生锈的机器。

“铛!” 陈默的柴斧狠狠劈在将军的右肩甲连接处!火星四溅!锈蚀的甲片连接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砰!” 赵德贵儿子的门栓砸在将军的左腿膝盖后方!

“嗤!” 周子安的第二支毒弩,精准地钉入了将军的右臂肘关节!

“吼…吼…” 将军的咆哮变成了痛苦而虚弱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的巨兽,在众人拼死的围攻下,终于失去了平衡,轰然跪倒在地!身上的青铜札甲在连续的打击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和断裂声,甲片纷纷崩落!那两条垂落在地、束缚着它百年的生锈断链,在火光下如同两条丑陋的毒蛇。

“快!把牌位…全扔进火里!” 周子安一边给弩箭上弦,一边对着惊魂未定的妇孺们大吼。

这一次,没有人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敬畏。几个胆大的妇人哭喊着,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抓起神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赵氏和孙氏祖先牌位,发疯似的扔向供桌下方燃烧的蒲团和倾倒的油灯火焰中!

木牌遇火即燃!祠堂中央,一堆熊熊的篝火猛烈地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将每一个人的脸都映照得通红,也照亮了僵尸将军那跪倒在地、不断抽搐的残破身躯。

随着越来越多的牌位被投入火海,将军身上的甲片崩落得更加迅速。它燃烧的眼窝里,那两点暗红的光芒急速地暗淡下去,如同燃尽的余烬。它试图抬起那只被灯油灼烧、覆盖着火焰和黑气的巨爪,指向祠堂外将军墓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最后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咚。” 巨大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身曾经象征着无上武勇、最终却被怨毒和背叛侵蚀的厚重铠甲,彻底散落开来,变成一堆覆盖着锈迹和焦痕的冰冷废铁。铠甲之下,只有一片迅速化为飞灰的黑色尘埃。

祠堂内,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劫后余生者压抑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

天光,终于艰难地撕破了浓雾的封锁,一丝灰白的光线,如同怯生生的手指,从祠堂高处的窗棂缝隙间探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落在中央那堆仍在燃烧的牌位灰烬上。

赵德贵的儿子,那个黝黑的汉子,满脸烟灰和泪痕交织。他踉跄着走到那堆灰烬旁,默默地跪下,对着那堆吞噬了祖先名讳的火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他站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解脱后的疲惫:“烧干净…都烧干净…守墓坳…没有守墓人了…”

幸存的村民默默地围拢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有人找来更多的木柴和引火物,沉默地投入火堆。火焰升腾得更高,舔舐着祠堂古老的梁柱。

陈默和周子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精疲力竭,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渍,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周子安简单处理着手臂上一道被飞溅甲片划开的伤口。

“你怎么会来?” 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收到你的信息,说进了守墓坳,就再没音讯。正好在附近调查另一处悬棺葬,感觉不对劲,就摸过来了。” 周子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指了指祠堂外,“昨晚在坟场蹲点,差点被那东西发现。那弩箭…是我能找到的最‘民俗’的武器了。箭头抹了点蛇毒和黑狗血混合物,死马当活马医。”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散落的铠甲和灰烬,“运气不错。”

祠堂中央,火焰渐渐减弱,最终化为一片暗红的余烬,冒着缕缕青烟。所有的牌位都化为了灰烬。幸存的村民们相互搀扶着,脸上带着一种大难后的茫然和虚脱,开始默默地清理祠堂内的狼藉。

陈默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彻底失去生息的铠甲碎片和灰烬,最终,落向祠堂大门外。浓雾正在晨光中缓缓消散,将军墓所在的东山方向,山林的轮廓逐渐清晰。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在东山那片深黛色的林梢之上,一缕极其稀薄、颜色却异常深沉的青黑色烟雾,正袅袅升起。那烟雾凝而不散,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带着一种与晨光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缓缓地、固执地盘旋着,久久不散。

陈默的呼吸微微一窒。

身边的周子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紧紧皱起:“那是…将军墓的方向?”

祠堂内,幸存的村民们正麻木地清理着灰烬和狼藉。没有人注意到东山林梢上那缕诡异的青烟。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缕盘旋不散的青黑烟雾。它像一根无形的钉子,钉在清晨的天空,也钉在他的心头。祠堂的牌位烧尽了,僵尸化为了飞灰,铠甲散落一地…可那缕烟…

周子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沉重的寂静:“怨念…这种东西,尤其是百年的血仇…真的是一场火就能彻底烧尽的吗?”

祠堂门口,狗娃蜷缩在门框的阴影里,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他没有看大人们,也没有看那堆余烬,一双异常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东山的方向,望着那缕青烟升起的地方。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重复一句无人能懂的话。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穿过祠堂洞开的大门,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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