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田里的秧苗已经站稳了脚跟,绿油油地连成一片。
张勤得了半日闲,想起许久未进城采买些日用杂物,便叫上铁柱,赶着牛车去了西市。
西市里依旧热闹非凡,各色人等摩肩接踵。
除了中原的商贩,还有不少深目高鼻、卷发虬髯的胡商,守着摊位,售卖着来自遥远西域的稀奇物件。
色彩斑斓的玻璃器皿、带着异香的药材、造型奇特的银壶、还有各种干果香料。
张勤买好了需要的盐铁针线,正准备回去,目光忽然被一个胡商摊位角落里的几颗圆滚滚、带着浅绿色条纹的果实吸引住了。
那果实有小孩脑袋那么大,表皮光滑,绿底子上有着深绿色的波浪纹。
这模样…太熟悉了!
张勤心脏猛地一跳,快步走过去,指着那绿皮瓜,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那胡商:“嘿朋友,此乃何物?”
胡商见有客问,操着生硬的汉语热情推销:“尊客好眼力!此乃‘寒瓜’,从极西之地,穿过大漠驼队带来的!甘甜多汁,夏日解渴圣品!您尝尝?”
说着拿起旁边一颗已经切开小半的瓜。
只见那瓜瓤是淡淡的粉红色,籽倒是黑色的,看起来水分很足。
西瓜,真是西瓜!
虽然和后世那些又大又甜、瓤红籽少的品种没法比,但这确是西瓜无疑!
张勤强压住激动,伸手掰了一小块瓜瓤放进嘴里。
味道只有些许甘味,反倒多带些酸味,甜度远不如现代西瓜,但那股独特的清爽滋味和充沛的水分,在这没有冰饮的古代夏天,绝对是稀世珍宝!
“嗯,不错,解渴。”张勤点点头,装作很随意的样子。
“这寒瓜…种子多吗?怎么个卖法?”
胡商眼睛一亮,看来是个识货的主顾:“种子有!果实里的黑籽便是!”
“尊客若要,这一颗瓜连籽带瓤,算您…五十文!若要更多,我还有些晒干的种子!”
五十文买一个瓜,在这年头算是奢侈品了。
但张勤毫不犹豫:“我要这颗瓜,再把你那些晒干的种子都拿来我看看。”
胡商喜滋滋地包起那颗完整的瓜,又从一个皮袋子里倒出一小把黑乎乎的瓜子。
张勤仔细看了看,籽粒饱满,是好的。
他付了钱,把瓜和种子小心地放进背篓,又状似无意地问。
“郎君下次何时再来?可还会带此寒瓜或其他新奇作物的种子?”
胡商数着钱,笑道:“约莫秋末再来。”
“尊客还想要何种新奇之物?”
张勤想了想:“只要是中原少见的花草、瓜果、菜蔬种子,我都有兴趣。”
“尤其是耐旱、耐寒、产量高、味道好的。”
“你若带来,可到城外皇庄寻一个叫张勤的司稼丞,价钱好商量。”
“司稼丞?”胡商打量了一下张勤朴素的衣着,态度更恭敬了些。
“原来是大唐的农官大人!小人记下了!定为您留意!”
买到了西瓜,张勤逛集市的心情大好,又仔细在其他胡商摊位上搜寻了一番。
可惜再没发现类似红薯、玉米、辣椒这种划时代的作物,多是些香料和药材种子,他略懂一些,但并非急需,便作罢了。
回皇庄的路上,铁柱看着背篓里那颗沉甸甸的绿皮瓜,好奇地问:“张丞,这瓜真那么好吃?值五十文?”
“好吃还在其次,”张勤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关键是它能解暑,产量应该也不低。”
“日后可以种出更加甘甜的,到时夏天咱们庄子里的人都能吃上口凉的,说不定还能给宫里贵人尝尝鲜。”
回到司稼所,张勤立刻忙活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西瓜切开,红瓤黑籽,水分足得很。他招呼韩老头和铁柱一起来吃。
“唔!味道略酸!但是真水灵!”韩老头啃着瓜,汁水顺着胡子往下流,啧啧称赞,“这胡人的东西就是稀奇!”
“老伯,籽别扔,都吐到这个碗里。”张勤叮嘱着。
自己则仔细地把瓜瓤里的黑籽一颗颗抠出来,和那些晒干的种子放在一起。
吃完瓜,他立刻开始处理种子。
先用清水把种子表面的瓜瓤黏液搓洗干净,然后摊在干净的席子上晾晒。
“张丞,这种子咱明年种?”韩老头问。
“等不及明年,这瓜喜热,现在种下,秋凉前兴许能赶一茬。”
张勤说着,已抄起锄头,在试验田旁选了一处日照最足、地势稍高不积水的角落。
“就这儿,沙壤地,它喜欢。”
他挥锄深翻,把土块敲碎,又让铁柱担来几筐沤得发黑的堆肥,均匀掺进去。
韩老头看着那上好的肥被撒进这小片地,有点心疼,但没吱声。
地整平了,耙细了。
张勤又提来一桶水,泼湿了地面,这才回身拿起那些已半干的种子。
他挑出最饱满厚实的,放在一只瓦盆里,倒入微微烫手的温水。
“得泡一宿,催它醒醒神。”他对着好奇的韩老头和铁柱解释。
第二天一早,种子吸饱了水,有些已经裂开小口,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胚芽。张勤用筷子小心地将它们捞出来。
在地里,他用小锄头开出浅沟,浇透底水。
然后,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湿泥里按出一个小坑,间隔着约莫两步远一个。
每个坑里,点上两三粒露白的种子,再轻轻覆上一层细软的薄土,用手掌稍稍压实。
“不能埋深了,憋得慌,出不来苗。”他一边做一边说,“等地皮稍干,再细细洒一层水,不能冲,得慢着来。”
接下来的日子,这片小瓜田成了张勤的新心头肉。
他每天早晚都要来看,手指探探土表的湿度。
没几天,嫩绿带点黄的两片子叶顶着种壳,颤巍巍地破土而出。
“出苗了!”铁柱第一个发现,嚷嚷起来。
苗出得不齐,张勤也不急。又等了几日,待苗苗长出第一片真叶,他再次蹲下,间苗了。
拨开泥土,查看根系,挑选着最壮实的那一棵留下,手指轻轻一掐,将弱小的间去。
“每窝留一棵最虎实的,地方大,吃得足,才能长大瓜。”他抹了把额头的汗。
浇水的活儿交给了最细心的铁柱,叮嘱他看天看地,土干了再浇,每次浇透,但不能积水沤了根。
张勤自己则时不时来看看藤蔓长势,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等再长长,就得打杈、压蔓,还得留意着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