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展博举着螺丝刀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圆圆的，直愣愣地看着天宇，刚才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被疑惑取代。机器人的机械臂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顺畅转动的齿轮发出轻微的嗡鸣，在这突然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宇哥……”展博放下螺丝刀，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认真，“你刚才说的那些，可不是‘略懂一点’能说出来的啊。”他指着机器人肘关节的齿轮组，“你连模数2.5的斜齿轮适配角接触球轴承最合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预紧力要控制在5牛都分毫不差——这可是我查了三本书、试了五次才摸出来的数，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天宇握着汤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没让他找到合适的措辞。他确实说得太细了，细到不像随口一提，更像……像对这台机器人的构造了如指掌。
“可能是……巧合吧。”天宇的声音有些干涩，避开了展博的目光，看向窗外，“以前见过类似的装置，大概有点印象。”
“巧合？”展博显然不信，他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指着其中一页，“那你怎么知道直齿轮的齿根没做倒角会磨损轴承？我画图纸的时候特意把这个细节标成了‘待优化’，连胡一菲都没注意到，你怎么扫一眼就看出来了？”
胡一菲抱着胳膊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天宇：“我确实没注意，刚才光顾着夸机器人可爱了。不过展博说得对，天宇，你这‘略懂’的水分有点大啊。”
美嘉也凑过来，眨着眼睛：“天宇哥，你是不是以前做过机器人？不然怎么比展博还懂他的宝贝疙瘩？”
天宇的喉结动了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少年时那个煤棚，昏黄的灯泡下，李明拿着个拆到一半的旧机器人，急得抓头发：“你看这齿轮，转着转着就卡壳，齿根都磨出豁口了！”他当时蹲在旁边，用砂纸一点点磨着齿轮的边角，说：“得把这里磨出点倒角，就像给刀刃开锋，不然肯定磨轴承。”李明当时眼睛一亮，抢过砂纸就学着磨：“还是你厉害，这都能想出来！”
那些画面太清晰，清晰到他甚至能闻到煤棚里淡淡的铁锈味。
“其实……”天宇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是小时候跟邻居家的哥哥一起玩过类似的模型。他总爱拆东西，我在旁边看久了，就记住了些零碎的知识。”
“邻居家的哥哥？”展博追问，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也喜欢做机器人吗？那他现在还做这个吗？”
天宇的目光暗了暗，手里的汤碗已经有些凉了。“他……后来搬家了，好多年没联系了。”他顿了顿，把话题往回带，“不说这个了，你这机器人改完确实顺多了，再试试其他动作？”
可展博像是抓住了线头就不肯放的小孩，又拿起一个备用齿轮：“那你再看看这个，我本来想换这个1.5模数的，你觉得行不行？”他显然是想验证天宇是不是真的“看久了记住的”。
天宇看着那个齿轮，几乎没犹豫：“不行，1.5模数的齿太细，承受不住机械臂的重量，用不了三次就会断齿。你现在用的2.5模数是刚好的，换成2模数的也行，但得加个加固环。”
展博手里的齿轮“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这是我昨天才算出的结论，还没来得及改图纸……”他看向天宇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好奇变成了实打实的佩服，“天宇哥，你这哪是‘零碎知识’啊，你这是专业级别的啊！”
胡一菲挑了挑眉，笑着拍了拍天宇的肩膀：“行啊，藏得够深啊。合着我们这儿有个隐藏的机械高手，平时还装得对这些一窍不通？”
天宇无奈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他不想说谎，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些藏在记忆里的故事说出口——那个总爱拆东西的“邻居哥哥”，那个在煤棚里和他一起磨齿轮的李明，是他心里不能碰的软处，一提起来，就像被阳光晒化的糖，甜丝丝的，又有点发黏。
“其实也不算高手，就是记性好。”天宇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零件，转了转，“你这机器人做得真不错，比我们小时候瞎鼓捣的强多了，尤其是这个传感器，反应很灵敏。”
他刻意把话题引回机器人身上，展博果然被带了过去，立刻兴奋地介绍：“这个传感器是我特意选的，能感应距离，防止碰到东西！对了，你刚才说加加固环，是加在这个位置吗？”
讨论声重新热闹起来，齿轮转动的嗡鸣、展博的讲解声、美嘉的惊叹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慢慢沸腾的汤。天宇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回忆就像藏在齿轮里的润滑油，平时看不见，可只要机器一转，就会带着熟悉的温度渗出来，让你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那些一起“磨齿轮”的日子。
他没再说更多关于“邻居哥哥”的事，只是偶尔在展博遇到难题时，不动声色地提点一句，就像当年在煤棚里，他总在李明急得抓头发时，递上一张画着草图的纸。有些默契，哪怕隔了几十年，也像齿轮啮合似的，轻轻一碰，就顺理成章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