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那股激荡在每个人胸中的热血,却久久未曾冷却。
然而,当狂喜褪去,严酷的现实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所有人都明白,萧行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射穿的不仅仅是一纸谕令,更是与清河郡守府之间最后一点虚伪的和平。
一场真正的战争,已迫在眉睫。
议事大厅内,那支狼牙箭依旧死死地钉在梁柱上,仿佛一记无声的警钟。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众人,此刻神情都变得无比凝重。
“将军,那姓孙的回去一告状,刘承那老小子肯定会派大军来犯!”性格最是火爆的孟虎第一个开口,他一拳砸在掌心,双目赤红,“弟兄们不怕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拼是肯定要拼的,但不能是蛮干。”周昌相对要沉稳许多,他皱着眉头,分析道,“我曾在郡城待过,刘承手下的郡兵,常备军至少有五干,皆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我们的人虽然士气高涨,但大多是半路出家的流民,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不足五百。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
周昌的话,让厅内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萧衍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修长的手指再次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他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眼神中带着询问与信任。
叶蓁蓁对他微微点头,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本册子和一支炭笔。
这一举动让孟虎等武将都有些发愣。
“夫人,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这是.….”
“打仗,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赢的。”叶蓁蓁没有理会孟虎的疑问,她打开册子,清亮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初步的统计。”她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纸上勾画,“首先,是兵力。我们山谷目前总人口四千三百余人,其中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青壮男子,共计两干八百人。这些人都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兵源。但是,正如周将军所言,我们的精锐太少。
她抬起头,看向萧衍:“所以,从今天起,必须进行最高强度的整训。将所有青壮按什、队、屯、曲的编制重新整合,由老兵担任各级什长、队长,日夜操练。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萧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沉声道:“此事,由我亲自负责。周昌、孟虎,你们二人为副手,协助我整编全军。”
“是!二人轰然应诺。”
“其次,是武器。”叶蓁蓁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我们缴获的兵甲,加上铁匠铺这段时间赶制的,总共能武装起一千五百人。这意味着,我们还有近一半的士兵,手里拿的还是木矛和农具。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她看向负责工坊的李老三:“李师傅,从现在起,铁匠铺和木工房必须二十四小时轮班,全力赶制兵器和箭矢。需要多少人手,你尽管开口。”
李老三郑重地点头:“夫人放心,我们就是不睡觉,也一定把活干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后勤。”叶蓁蓁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打到最后,拼的就是消耗。”
她翻到册子的另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我们现有的存粮,若按正常消耗,可以支撑两个月。但一旦开战,士兵的体力消耗巨大,粮食需求会翻倍,那么,存粮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月。土豆的收成至少还要等三个月,我们等不起。
“所以,第一,必须节约用粮。从即日起,山谷实行战时配给制,所有人的口粮统一分配,严禁浪费。第二,所有老弱妇孺,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必须全部动员起来,一部分负责耕种,一部分负责炊食,还有一部分,要承担起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孟虎下意识地问道。
叶蓁蓁的笔尖,重重地点在了纸上一个刚刚写下的词上。
“医护营。”
“战争,必然会有伤亡。”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让弟兄们流血之后,再白白丢了性命。我要将所有懂些药理、会包扎伤口的妇女都组织起来,由王大夫统一培训,提前准备大量的金疮药、止血散和干净的麻布。战时,她们就是我们最坚固的后盾!”
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经历过沙场的汉子们,都心头剧震。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从没想过,战争还可以这样“算”着打。更没想过,那些在他们眼中只能做饭缝补的女人,竟也能在战场上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
叶蓁蓁的一席话,如同一扇全新的大门,为他们展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战争形态。每个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信心。
“我提议,山谷即刻进入战时管制。”叶蓁蓁做着最后的总结,“以夫君为最高统帅,下设三大司:一,军务司,由夫君亲领,负责军事指挥与训练;二,后勤司,由我负责,统管钱粮、军工、医护、情报等一切事务;三,民政司,由王伯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村长负责,管理内部生产与治安。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整个山谷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所有齿轮都朝着一个方向转动,我们才有赢的可能!”
大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叶蓁蓁描绘出的这幅蓝图给惊呆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备战,而是在构建一个完整的、高效的战争体系!
许久,萧衍缓缓站起身,走到叶蓁蓁身边,拿起她写满字迹的册子,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的柔情与震撼几乎要溢出来。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干钧,“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向众人,声音如洪钟大吕,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从此刻起,山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军务、后勤、民政三司即刻成立!有玩忽职守、临阵退缩者,杀无赦!有贪墨物资、动摇军心者,杀无赦!有违令不遵、各自为政者,杀无赦!”
“杀!杀!杀!”
三声“杀无赦”,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与决心!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整个山谷仿佛瞬间从沉睡中苏醒,变成了一头高速运转起来的战争巨兽。士兵的操练声、铁匠铺的捶打声、妇人们的忙碌声,交织成一曲紧张而激昂的战前交响。
夜深人静,叶蓁蓁还在灯下完善着她的后勤计划,细化到每一斤粮食的分配,每一件兵器的去向。
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还在忙?”萧衍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
“嗯,还有些细节要敲定。打仗我帮不了你,这些事,我总得替你做好。”叶蓁-蓁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安稳气息,白日里的坚强,此刻才化作一丝柔软的疲惫。
“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萧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吻了吻她的侧脸,“蓁蓁,有你,真好。”
叶蓁蓁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
窗外,月色如水,山谷内却灯火点点,无数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彻夜不眠。
一场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风暴,正在清河郡的方向,迅速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