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三,靖海侯府后园。
云逸一套拳法打完,收势吐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活动了下左臂——伤口已基本愈合,只余一道浅淡红痕,乌木罕萨满的药膏果然神效。经脉中那股阴寒的“蚀血咒”之力也已驱散九成,只剩些许残余需时间慢慢消磨。
“侯爷恢复得真快!”林远端着茶点过来,啧啧称奇,“乌木罕萨满说至少得养半个月,这才十天您就能打拳了。”
云逸接过汗巾擦脸:“躺久了筋骨都僵。这几日府里可有什么事?”
“大事没有,小事一堆。”林远掰着手指数,“安国公和瑞亲王前天已伏法,刑场围观的百姓把街都堵了。两家家产正在清点,听说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堆满了户部三个库房。另外,跟他们有牵连的官员,这几天陆续被抓了十几个,朝中人心惶惶。”
云逸喝了口茶,神色平静。树倒猢狲散,这本就是预料中事。
“赵家姐弟呢?”
“赵莹姑娘好多了,能自己走动吃饭,就是身子还虚。赵晖那小子天天在院里练剑,说是要练好本事,以后跟咱们一起打星陨阁。”林远笑道,“对了,赵姑娘今早说,又想起些海外那个岛的事,等您有空想跟您细说。”
“下午我去见她。”
正说着,石猛快步走来:“侯爷,徐大将军来了,在书房等您。”
云逸放下茶盏,换了身干净衣袍往书房去。徐锐正负手站在窗前,听见脚步声转身,上下打量他一眼:“气色不错,看来乌木罕萨满的医术确实了得。”
“多亏萨满妙手。”云逸请徐锐坐下,“大将军今日来,可是有要事?”
徐锐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戚远从东南加急送来的。你看看。”
云逸拆信细读。信中,戚远详细汇报了近期东南海上的异常:三日前,三艘形制诡异的黑色帆船出现在外海,不靠岸不贸易,只在几个岛屿间徘徊。水师派小船靠近侦察,对方立刻远离,速度奇快。昨夜,其中一艘船试图接近永州港,被巡逻水师发现后迅速逃逸。
“船上可有人露面?”云逸问。
“有。”徐锐面色凝重,“戚远说,望远镜里看到船头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身形与那夜皇陵的星陨阁主上极为相似。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身黑袍和站姿,他印象深刻。”
云逸心头一紧。主上果然逃往东南了,而且伤势恢复之快超出预期——要么是星陨阁有特殊疗伤手段,要么是那“海主”提供了帮助。
“另外,”徐锐继续道,“水师在永州外海截获一艘可疑渔船,船上搜出大量‘珊瑚铁螺粉’和几件刻有星陨阁符文的器物。审讯船主,他说是受雇于一个叫‘老海蛇’的人,要将这些东西运到一座叫‘黑石岛’的地方。”
黑石岛!赵莹描述的那个海外基地,岛上有黑色“星纹钢”矿石。
“可问出具体位置?”
“船主只知道大致方位,在永州东南方向,航行约五日。他说那岛周围常年有浓雾,且有暗礁漩涡,寻常船只很难靠近。”徐锐道,“戚远已派船队前往搜索,但海域辽阔,若无精确海图,恐难找到。”
云逸沉思片刻:“赵莹说岛上夜晚能看到北斗七星特别亮,或许与岛屿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我们可以请钦天监帮忙,计算在东南海域何处观测北斗七星最为清晰明亮,再结合航行距离和浓雾特征,缩小搜索范围。”
“好主意。”徐锐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一事。”云逸道,“大将军,我想南下。”
徐锐一怔:“你的伤……”
“已无大碍。况且乌木罕萨满说了,余毒需慢慢拔除,静养与适当活动并无冲突。”云逸语气坚定,“星陨阁主上在东南现身,海外基地也大概率在那一带。我想亲自去,与戚将军会合,彻底捣毁星陨阁的海外老巢。”
徐锐看着他,良久叹道:“我就知道拦不住你。也罢,东南局势复杂,戚远虽能征善战,但对星陨阁的诡异手段了解有限,有你在确实更稳妥。”
他站起身:“我会奏明陛下,调你为东南巡防副使,协理海防,剿灭海寇——明面上是这个理由。实际的任务,是追查星陨阁海外势力。陛下应该会准。”
“谢大将军。”
“何时动身?”
“十日后。”云逸道,“有些事还需在京中处理妥当。”
徐锐离开后,云逸去见了赵莹。赵家姐弟暂住在侯府东厢的客院,环境清幽,适合养病。
赵莹正坐在院中晒太阳,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赵晖在一旁练剑,招式虽还有些生涩,但看得出是用心了。
见云逸来,赵莹要起身行礼,被云逸制止:“赵姑娘不必多礼,身体要紧。”
三人落座,赵莹主动道:“侯爷,这几日静养,我又想起些关于那个岛的事,不知是否有用。”
“但说无妨。”
“岛上除了黑色宫殿,还有一处特别的地方,叫‘观星台’。”赵莹回忆道,“那是个很高的石台,上面有复杂的金属仪器。我被带去过一次,是夜里,他们让我站在台中央,然后……仪器转动,天上星星好像特别亮。但那次很快就结束了,看守说‘血脉浓度不够’。”
观星台、星辰仪器……这更印证了星陨阁与星辰之力的关联。
“岛上可有什么标志性景物?比如特别高的山,形状奇特的海湾?”
赵莹努力回想:“岛中央有座山,不算太高,但山顶是平的,像是被削平过。山腰有个瀑布,水是淡绿色的,有点甜。海湾……西侧有个半月形的海湾,沙滩是黑色的,沙子很细。”
云逸将这些细节一一记下。平顶山、绿瀑、黑沙滩,这些都是显着特征,对寻找岛屿有帮助。
“还有,”赵晖插话道,“我姐说岛上守卫都穿灰袍或黑衣,但有一次她看到几个穿深蓝色衣服的人,那些人地位好像更高,连灰袍守卫都对他们很恭敬。”
深蓝衣服?云逸想起在东南“神弃之岛”时,那些星陨阁核心成员似乎也是深蓝服饰。看来海外基地的守卫等级更森严。
离开客院后,云逸回到书房,将赵莹提供的信息整理成册。这时,李小三匆匆进来。
“侯爷,苏清芷姑娘派人送来这个。”他递上一个锦盒。
云逸打开,里面是一卷海图。展开一看,竟是东南海域的详细海图,上面用朱笔标注了十几个岛屿,其中三个旁边写了小字:疑为星陨阁据点。其中一个岛屿的标注格外详细——黑石山、半月湾、绿瀑,与赵莹描述完全吻合!
海图旁还有封信,苏清芷写道:“此图乃玲珑阁多年搜集所得,真伪需侯爷自辨。另,妾闻侯爷欲南下,东南‘四海商会’会长钱四海,或与星陨阁有旧,侯爷可留意。”
四海商会是东南最大的海商联盟,会长钱四海富甲一方,在沿海各州都有产业。若他也与星陨阁有牵连,事情就更复杂了。
“小三,查一下四海商会和钱四海。”云逸吩咐,“尤其注意他们与海外岛屿的贸易往来。”
“是!”
接下来的几日,靖海侯府忙碌而有序。
林远负责打点南下行装,除了必备的衣物药品,还准备了大量海防用得上的物资——这都是徐锐派人送来的。石猛挑选随行人员,从亲卫中选出三十名精锐,皆精通水战、熟悉东南气候。李小三则加紧调查四海商会,收集钱四海的背景资料。
云逸自己也没闲着。他进宫面圣一次,景和帝准了他东南巡防副使的任命,赐金牌令箭,可调动东南各州府兵马协防。又秘密嘱咐:“星陨阁祸根不除,朕心难安。此去东南,放手去做,朝中有朕和徐锐。”
离京前三天,乌木罕萨满来访。
“侯爷南下,老朽本应同行,但草原传来消息,匈蛮王庭有异动,需回去坐镇。”老萨满道,“不过老朽派了两名得力学徒随侯爷南下,他们擅长辨识邪术、破解阵法,或能帮上忙。”
“多谢萨满。”
乌木罕又取出一个兽皮小袋:“这里面是三枚‘祖灵护符’,关键时刻捏碎,可抵挡一次致命邪术攻击。侯爷带着,以防万一。”
云逸郑重接过:“萨满恩情,云某铭记。”
“侯爷客气。”乌木罕顿了顿,低声道,“还有一事……老朽这几日夜观星象,东南方向星力紊乱,似有大变。侯爷此去,务必小心。”
送走乌木罕,云逸站在院中望向东南天空。秋夜晴空,繁星点点,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相信老萨满的预言。
出发前夜,云逸将所有事务交代清楚。府中由林远总管,石猛留下二十名亲卫护院。朝中若有急事,可通过徐锐大将军府传递消息。
赵晖坚持要随行南下,被云逸劝住:“你姐姐还需你照顾。况且你武功未成,去了反要分心保护。留在京城,好生练武,等你有了自保之力,再来助我。”
赵晖虽不甘,但也知有理,红着眼眶道:“侯爷,您一定要平安回来。等我练好本事,定去东南找您!”
“好。”
九月三十,晨。
靖海侯府门前,车马齐备。三十名亲卫整装待发,徐锐亲自来送行。
“一路保重。”徐锐拍拍云逸肩膀,“到了永州,与戚远好生配合。记住,星陨阁狡猾,不可冒进,稳扎稳打。”
“云某明白。”
云逸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靖海侯府的匾额。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出发!”
马蹄声声,车队驶出城门,踏上通往东南的官道。
秋阳初升,将前路照得一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