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的江水冲天而起，灰暗的风啸叫着向村庄袭来。
若是滚龙卷这么一路翻到村里，这一整个村庄都会荡然无存。
楚云天没有丝毫犹豫，叮嘱了一句“在原地等我，保护好村民”便幻出长弓向滚龙卷袭去。光刃裹挟着长风，迎上滔天的巨浪，楚云天几个旋身，踩着自己射出的箭向滚龙卷越逼越近。
待近至眼前时，楚云天长弓化剑，一剑劈江，滚龙卷被对半斩开，风暴中心是一只白色的巨蛟。
齐传铮眸色微动，却不敢贸然上前。
巨蛟被楚云天打断了自己玩的兴致，怒从中来，口吐人音：“好大的胆子！在越江，还没人敢阻拦我缪矜年！”
名字取的倒是好听。楚云天后撤一步心想。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滚龙卷，但是如果他不贸然上前，倏忽之间村庄就得遭难，必须有人把龙卷拦下，齐传铮又不会飞。
所以他没有多想，便提弓上前。飓风吹的他束起的长发纷飞凌乱，他索性取一支光箭，将长发悉数挽上发冠。
这样的楚云天，竟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巨蛟盘旋而出，与楚云天擦身而过。
楚云天转剑，直指巨蛟颈间最脆弱的那块鳞片，巨蛟侧身，喷出一口浊气：“有意思。”
一人一蛟在空中展开了激烈的缠斗，饶是那蛟占据体型优势，但楚云天剑法灵活，近可剑未至剑气先行，退可化为长弓遥遥命中，一时竟也未落下风。
几番回合下来，战况愈加焦灼。
楚云天竟是硬生生在江上辟出一条容身之道，稳稳落下，负剑而立，稍作喘息，刚才几番交手他已经知晓了这条蛟的弱点，现在要的便是寻找机会。
巨蛟也失去了耐心，眼前这个人类没想到那么难缠。
它一尾巴拍下去，楚云天跃起，踩着尾巴一路快步行上脊梁，巨蛟预感到楚云天在摸索它逆鳞，上下翻动的更加厉害。
楚云天也顾不得位置，一剑刺入鳞片缝隙，在摔下蛟背前一刻双手稳稳抓紧了剑柄：“齐传铮！”
齐传铮心领神会，纵步上前，受到剧痛刺激的蛟是最失去判断的，四个爪子在空中乱舞，好几下都差点挂到齐传铮衣襟。
楚云天松开一只手，凝出长弓，用牙咬紧弓弦崩弓射箭为齐传铮创造落脚处。
巨蛟没想到他刚才打半天都是障眼法，合着长弓和他手中的剑原来并不是一体。
曾经师傅刚赐剑时他楚云天还嫌剑柄雕花握着太秀气，原来用意在此，雕花是为了不脱手。
齐传铮踩着楚云天的光箭步步上前，楚云天却觉得他的剑法有些不对。
又是一步。踏出后齐传铮却回身取了一把光箭。随后，他下一步竟是直接一箭插上了巨蛟的爪子，像楚云天那样单手挂上去，又在光剑消失之前翻身爬上了巨蛟脊背：“过来！”
楚云天松手，一个跃身，齐传铮稳稳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拽了上来。上来后他一个拂袖，长剑拔出，回到他手上，二人对视一眼，将剑插入了巨蛟逆鳞。
巨蛟失了一个爪子，吃了好大亏，还未反应过来要害处便传来剧痛，气的它直接化出人形，拖着血淋淋的右臂，冷眼看着掉下去的二人。
楚云天搂住齐传铮，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情调笑他：“这不是巧了我刚抱着你飞过一个多时辰，不然你岂不是要掉入江中了。”
到了陆地上那蛟便显然身法不如二人了。楚云天没有杀他，而是让齐传铮摁着它，自己则蹲下身，与那个少年平视：“生的倒挺好看。”
少年眼神阴郁的像要滴出江水，恨恨的盯着坏了他好事的二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这么瘦弱，”齐传铮没敢用劲摁他怕给人摁断了，“妖族都这个体质？”
“化为人形是要比原身弱一些，”楚云天仔细打量着少年，“看衣着，我们像是抓了个贵的。这可是越江龙族才能穿上的缀珠绫，但他只是个蛟。”
“他刚才说什么？他叫缪矜年？”齐传铮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好像认识一条龙叫这个名。”
少年脸色微变。
“冒名顶替？”楚云天来了兴致，“还是个狐假虎威的。”
“你和真正的缪矜年什么关系？”齐传铮伸头看着他的脸。
“……是我大哥。”少年低头。
“我告诉你，”齐传铮用眼神示意楚云天跟他换一下让他来问话，“缪矜年和我一起长大的，我连他背上几个鳞片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个小弟？”
楚云天很想问他“你还认识条龙”，但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这是他们私下的问题。
“认的。”少年看向蹲在他身前的齐传铮，“你说你认识他，你又怎么证明？”
“把他喊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不过可惜，他最近不在北海，去西洲赴鲛族公主的成年宴了。”齐传铮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胡说，他明明是去与巫族商谈……”少年打断他。
“关于你们蛟组能否跃入龙门的秘法是吧。”齐传铮接上，“我故意说错的。你还真认识他。”
少年梗了脖子，他也没想到齐传铮真认识缪矜年，而且连这都知道。
“说吧，”齐传铮把话题引回正题，“底下的妖族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楚云天有点看不下去，他这也问的太空泛了，这能问出点稻子麦子的才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个少年撇开目光。
“那我不介意现在就传音给缪矜年，告诉他有人顶着他的名字招摇过市。”齐传铮笑吟吟的说，“顶替龙族亲王，你觉得他会不会收拾你？”
“……”少年想想觉得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楚云天换了个话题。
“迟倚。”少年这次答话了。
“为什么袭击村庄？”
“好玩。”
蛟族不能离水太久，又经历了一场恶战，迟倚的嘴唇已经有些枯竭。
“把他带回院子。”楚云天伸手探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追踪的法术之类的东西，果然发现了一道细微的追踪术。
齐传铮听出来楚云天是故意说的很大声，心领神会：“对，带回去，渴他一晚上，看他说不说。”
“且慢。”江上传来一道声音，一个人破开江水走过来。
“叔叔！叔叔救我啊呜呜呜……”迟倚看见来人眼睛一亮，随即开始嚎啕大哭。
来人皱了皱眉，却还是赔着笑：“是老身教导不力，二位少侠可否将这孩子交由我带回去管束？”
卷起那么大的滚龙卷，却只是一句“教导不力”就轻飘飘带过。
齐传铮看着那个中年人，楚云天则将迟倚拦在身后：“教导不力？”
教导不力带回去也是揭过，不如给外人教导。
“这……”中年人面有愠色，“他也未造成什么损伤……”
看样子中年人是一定要将少年带走了。齐传铮正思考要不要再打一架，刚才那一架没打爽，楚云天却忽然放开了人：“好啊，若死在外面，倒显得是我们斤斤计较。”
他掐着少年后颈：“只是，若再被我遇到，可怎么办呢？”
“自然是任二位少侠带回去任杀任剐，蛟筋挑了都行。”中年人说的好似一条蛟只不过是一条蛟。
楚云天松开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中年人掷来一颗传音海螺。楚云天听了一遍是中年人的保证，满意的点点头，转身拉着齐传铮离开，身后中年人恨恨的踹了迟倚一脚，带着他回了江中。
“就这么放他走了？”待确定中年人听不到，齐传铮问楚云天。
“他身上有我画出的追踪符。”楚云天伸手掐齐传铮后颈，“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下？”
“你要去他们老巢？？”齐传铮没想到楚云天这么敢。
“当然。”楚云天看向他，“你不敢吗？”
“……敢。”齐传铮就是不敢也得敢，“为什么回去的时候不飞了？”
“谁告诉你现在就回去？”楚云天附到他耳边，“还是你着急回去和我……”
“才没有！”齐传铮被他的气息吹的耳朵滚烫，“那我们现在？”
“去抓个坐骑给你。”楚云天抬下巴指了指前面的森林，“你不是被我抱着飞害怕吗？”
“我们不是有两匹马了吗？”齐传铮想起来后院吃草那俩马。
“那是在城里坐妖兽太奇怪了。”楚云天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人“你怎么什么都要问我？十几年没出过谷吗？还是依赖我？”
“我还真没出过。”齐传铮说的特老实，“是啊我是乡下进城的土娃子。”
楚云天没话说，对方无视了你的揶揄并且舔了你一口。
又走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的剑法谁教你的？谁教你的巫界剑法？”
齐传铮一愣，他想起来自己当时用的是……齐訾夜教自己的。
“在人界用巫界的剑法很容易被怀疑身份，”楚云天继续说，“那天我去客栈收整你的东西，掌柜的说你登记的名字，入城名单上没有你。你这样破绽百出的进来，是怎么不被捉去官府的？”
齐传铮正思考要不要说出二人，楚云天却脑子转的飞快已经得到了答案：“加上你认识空间法术……你不会是……”
“我是巫界的人送进来的。”齐传铮决定坦白，“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没什么好讲出去的。”楚云天摇头，“你愿意讲是你信任我。我也说，昭明谷荡然无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荡然无存？”齐传铮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嗯。”楚云天没忍心骗他，“整个谷都空了。”
难怪……难怪他们举行仪式的时候他寄给大长老的信没有得到回音。
那仅剩的大长老他们……会去哪里？
齐传铮感觉心被揪了起来。
“谷内损毁的还是很严重的，”楚云天想起自己那天去了趟他的家乡看见的场景，只觉得触目惊心，“像是一场恶战。”
“是。”齐传铮点头，“那天本是资质大会，昭明谷被围，追兵一直追着我到谷外，我是大长老，一个参会的大能，和两位巫界大能合力送出来的。”
“参会的大能……那你怎么没和他去宗门？”楚云天顺着他的话思考。
“他收了收养我那户人家的孩子，我再跟人走就不合适了。再说，我不想逃出来只是为了进一个宗门寻求庇护，即使要进我也要靠自己实力去让人认可。”齐传铮说的很认真。
“你可知那位大能姓甚名谁？在什么宗门？”楚云天想知道谁这么好心。
“他法号知风，天恒宗。”齐传铮话音刚落，楚云天惊讶的睁大了眼：“知风？”
“你认识？”齐传铮看向他，“这位知风行踪捉摸不定，你也和他有缘？”
“那是家师。”楚云天深吸一口气，“我是天恒宗宗主座下第三百七十二代大弟子，宗主就是知风。”
“他是宗主？”这回惊讶的轮到齐传铮了。
“我说那日我修书传音与他说我已平安离开爹身边还遇到了相伴一生的人，他为何没来参加仪式，说自己遇到了一位病人，要施以他封存百年的针术。”这下都对上了，“莫非他带回去的便是你那位……”
“是。”齐传铮点头，“他叫宋子吟。”
是了，这样就是了。
楚云天感觉一团很乱的思绪一下子找到了头。
这么想的话，难怪师傅会说出那句“你会遇到一段机缘”，原来机缘在这呢。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了森林边缘。
这座森林高大，繁茂，透露着神秘的气息。交错的枝桠遮住了日光，斑驳的树影摇曳着危险的獠牙，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善地。
“怕就跟好我。”楚云天抓起齐传铮的手，二人走入了森林之中。
在他们踏入林中的一瞬间，树枝猛烈的摇晃起来，沙沙沙，傻傻傻，杀杀杀，仿佛在警告二人，不要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