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新记总舵。
项强的书房里，紫檀木桌角孤零零地躺着一把白纸扇。扇面上的猛虎失了威风，像只淋了雨的病猫。这位新记的“白纸扇”，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谋略像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派癫狗龙去投石问路。结果对方根本没兴趣下棋，而是直接掀了棋盘，然后指着他脚底下的一颗地雷，冷冷地告诉他：“你再动一下试试？”
军火案！
这三个字就是悬在新记头顶的铡刀。癫狗龙那条疯狗，如今比谁都乖，夹着尾巴躲在老巢里，连麻将馆的生意都停了，天天烧香拜神，生怕o记下一秒就破门而入。
“强哥，江氏那边……真的就这么算了？”心腹站在一旁，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前几天还喊打喊杀，怎么一夜之间就风向大变。
项强发出一声冷峭的笑，笑声里满是苦涩。“算了？”“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算了，是人家愿不愿意放过我们！”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弥敦道，眼神无比复杂。
“传我命令，所有地盘，全部收敛！黄、赌、毒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给我往死里藏！”项强的声音冰冷刺骨。“谁敢在这时候给老子惹麻烦，被条子抓到，不用等江家动手，我亲手把他填进维多利亚港！”
这场由他主动挑起的战争，以他单方面宣布进入“战略防御”而耻辱告终。那个叫江小朵的女孩，用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他这个老江湖上了一堂血淋淋的课。
……
与此同时，百利大厦，江氏实业。
气氛与新记的愁云惨淡截然相反，空气里都飘着狂热的喜悦。
“豪哥威武！”
“大小姐神机妙算！”
阿豪、张彪、老鬼这帮悍将围着大圆桌，桌上摆满了啤酒和花生，正在复盘这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辉煌胜利。
“我顶你个肺！你们是没看到，癫狗龙那帮扑街仔前天有多嚣张！”阿豪一拍桌子，啤酒沫飞溅，“老子当时真想抄家伙干他们！结果大小姐让我请他们喝汽水。我还纳闷，这不长他人威风吗？结果呢？第二天癫狗龙的电话就来了，那声音抖得，就差跪在电话那头喊我豪哥了！哈哈哈哈！”阿豪猛灌一大口啤酒，满脸红光，嗓门震天响。“以前我们只懂拿刀砍，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小姐的脑子，比他妈的AK47还劲！”
江盛雄坐在一旁，叼着雪茄，脸上也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前半生都在打打杀杀，讲究的是人多、刀快、够狠。可女儿这一手，不动一兵一卒，只用了几通电话，一份文件，就让新记坐馆项强俯首称臣。
我江盛雄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中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江小朵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对未来的冷静规划。仿佛刚刚兵不血刃压服香江第一大社团，对她而言，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走到众人面前，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咚，咚。
喧闹的庆祝声戛然而生。
“老豆，豪哥，各位叔伯，”江小朵的声音清脆悦耳，“油麻地的地盘，我们拿下了。但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香江地图上。
“我们之前卖bb机，是‘零售’，是让那些散兵游勇、街坊邻里用。这叫‘农村包围城市’。现在，油麻地这块‘农村根据地’已经稳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进军‘城市’，搞‘批发’！”
“批发？”阿豪挠了挠头，一脸懵逼，“大小姐，我们不是卖bb机吗？怎么还搞起批发生意了？”
江小朵微微一笑，转身从办公室里拿出一份刚刚打印好的计划书，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四个大字——“天网计划”。
“我们的bb机，不只是能‘写字’的玩具。”江小朵指着计划书，开始阐述她的宏伟蓝图，“它的真正价值，在于‘组网’。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公司有上百辆车，分布在港九新界各个角落，老板想找到其中一个司机，要怎么做？”
“打电话咯！”猪油仔抢答道，“打去他家里，打去他可能去的茶餐厅，再不行就去call台留言，等他复机。”
“没错。一来一回，半个小时算快的，几个钟头也很正常。效率极低，浪费时间和金钱。”江小朵点了点头，“但如果，这些车都装上我们的‘利刃’终端，老板只需要在他的办公室里，通过一个总台，就能在三秒钟之内，把指令发给任何一辆车，甚至所有车辆。他能实时知道哪辆车在接客，哪辆车空闲，哪辆车在什么位置。这意味着什么？”
在场的一众江湖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们能理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能理解收保护费，但这种“总台”、“终端”、“实时”的词汇，对他们来说过于科幻。
江盛雄猛吸一口雪茄，烟雾缭绕中，他抓住了核心。“这意味着，谁用了我们的东西，谁的生意就能做得比别人快，赚得比别人多！”
江小朵赞许地看了父亲一眼。“老豆，你抓住了核心。”她的声音不响，却让雪茄的火光在江盛雄指间微微一顿。
“但还不够准确。”她走到那份计划书前，指尖点在“天网”二字上，仿佛在触摸未来的脉搏。“我们之前升级基站，加装信号中转器，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大东电讯那种老古董，只能在我们的规则里玩数字游戏。现在，文字显示功能，只是开胃菜。”江小朵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接下来，我们会挑选几家小公司，作为我们的‘试验田’，让他们最先品尝到效率翻倍的滋味。”
“当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当他们的对手还在用call台留言时，那些原本与我们合作的的士联会、金冠集团，会怎么想？”她没有等众人回答，便给出了答案。“他们会跪着来求我们，求我们为他们升级！”
“到那时，我们卖的，就不是几百个bb机。”江小朵一字一顿，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而是一整套——‘企业级智能调度系统’！”
“我们，是规则的制定者！”她转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墙上那副巨大的香江地图。“我要这张‘天网’，覆盖港九新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码头，每一栋大厦！”
“我要江氏实业，成为悬在香江所有大公司头顶的上帝之眼！”江盛雄手中的雪茄，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他看着女儿纤细却无比伟岸的背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江小朵缓缓放下手，目光清冷，吐出最后一句话，为这场会议画上句点。“我们，要做香江的——无冕之王王！”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阿豪等人张着嘴，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大小姐的目标，是要做全香江的‘王’？
我顶你个肺！这生意，搞得比抢银行还夸张！
江盛雄掐灭了雪茄，他那颗被酒精和尼古丁浸泡多年的心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他猛地一拍大腿：“做！就这么做！朵朵，你说要怎么做，老豆就帮你点做！”
行动，立刻开始。
江小朵的第一个目标，是一家名为“飞的士”的中型出租车公司。
这家公司的老板姓黄，外号“的士黄”，在业界是出了名的精明算计。
会客室里，的士黄那颗圆滚滚的脑袋顶着几根倔强而稀疏的头发，像个刚从地里拔出来还没洗干净的土豆。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闪烁着算盘珠子拨动时才会有的精光，正警惕地打量着面前这对奇怪的父女组合。
一个看起来像黑社会大佬，气场强大到让他不敢直视。
一个看起来像未成年女学生，却偏偏是这场会谈的主角。
“江生，江小姐，”的士黄搓着手，皮笑肉不笑，“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啊？我这小本生意，可没什么油水好刮哦。”他以为对方是来收保护费的。
江盛雄眉头一皱，刚要发作，就被江小朵一个眼神制止了。
江小朵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微笑道：“黄老板，我们不是来‘刮油水’的，我们是来给你送钱的。”
“送钱？”的士黄拿起文件，一脸不信。
但只看了两页，他的表情就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份文件，是江小朵让猪油仔他们花了一个星期，通过蹲点、跟踪、收买线人等方式，整理出的“飞的士”公司运营报告。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飞的士公司共有一百二十三辆车，平均每天每辆车的空驶时间为3.7小时，因信息不畅导致错失的电召订单预估为21单，每月因此造成的纯利润损失，高达八万港币！
的士黄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这些数据，比他自己财务报表里的还精准！他感觉自己在这位少女面前，就像被脱光了衣服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黄老板，这八万块，就是每个月从你口袋里溜走的钱。”江小朵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他的心上，“而我们，可以帮你把这些钱，一分不少地捡回来，甚至赚得更多。”
接着，江小朵让林天明演示了“天网”调度系统的原型机。
当的士黄看到，林天明只是在总台的屏幕上按了几个键，一个代表着“订单”的光点就立刻出现在地图上，而距离最近的一辆“空车”图标自动闪烁，并且车上的bb机立刻收到了“请到弥敦道xx号接客”的汉字信息时，他那双小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他那精明的商业头脑，在这一刻爆发出核聚变般的能量。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效率！他看到了未来！他看到了他的“飞的士”将死对头“红的士”、“蓝的士”按在地上摩擦的辉煌景象！
他的贪婪，就像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几乎能听到港币哗啦啦流进口袋的声音。
“江小姐！这个……这个要几多钱？”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们提供一个试点方案。”江小朵竖起三根手指，“我们免费为你公司的一百辆出租车安装终端设备，并提供三个月的免费试用。三个月后，如果你觉得满意，我们再谈后续的合作费用。黄老板，你没有任何风险。”
免费安装？免费试用？
的士黄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他毫不犹豫地抓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生怕对方反悔。
搞定了的士黄，江小朵马不停蹄，用同样的方式，拜访了香江最大的物流公司之一“永通货运”的老板，和一个大型地产公司“恒利地产”的工地总管。
面对“永通货运”那个脾气火爆、满口粗话的老板，江小朵直接甩出了一份他公司上个月因为货物延误和丢失，赔偿给客户的详细清单，金额高达十几万。
面对“恒利地产”那个自视甚高的洋人总管，江小朵则展示了一份模拟数据，证明使用“天网”系统协调工地上的泥头车、起重机和物料运输，可以将工期缩短至少15%。
结果毫无悬念。
在“免费试用”和“数据打脸”的双重攻势下，再加上江盛雄那如同“最终解释权归我方所有”的强大气场，两份分别涵盖两百辆货车和五十个工地的试点合同，也顺利签下。
一天之内，江氏实业的“天网计划”，就拿下了覆盖几百个移动终端的试点项目。
当晚，江氏实业的技术部灯火通明。
林天明带着炮叔、华叔等一众技术员，看着刚刚签订的三份合同，感觉像在做梦。
“大小姐……我们真的要在三个月内，为这么多车和工地，完成组网和调试？”林天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工作量太庞大了。
“不是三个月，是一个月。”江小朵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走到那幅巨大的香江地图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将“飞的士”、“永通货运”和“恒利地产”的总部和主要工地，一个个圈了起来。
原本空白的地图上，瞬间多出了几十个红圈，像一张正在缓缓张开的巨网。
“‘红屋台’让我们在观塘和油麻地站稳了脚跟，那是我们的根据地。而‘天网计划’，将是我们的正规军，是我们征服这座城市商业版图的开始。”
江盛雄站在女儿身后，看着地图上那一个个红圈，又看了看自己女儿娇小却无比坚定的背影。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复杂的笑容，既有作为父亲的无限自豪，也有一丝属于旧时代枭雄的落寞。
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个正在被女儿搅动得天翻地覆的时代说：
“我顶！这个世界，真系要变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