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畔,一座废弃的丝织厂仓库,在阴冷的冬雨中,像一头被遗弃的、巨大的钢铁骨架,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腐朽的气息。
这里,曾是军统上海站一个极其隐秘的外围联络点,代号——“织女”。
但现在,它成了一个舞台。
一个,由林薇和陈艺谋,联手为76号的群狼们,精心布置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舞台。
夜,十点整。
三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像三条滑入黑暗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仓库外的泥泞小路上。
车门打开,十几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礼帽的76号行动队特务,如同鬼魅般,从车上滑下,迅速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充满了杀机的包围圈,将仓库唯一的出口,死死地堵住。
李小虎,亲自带队。
他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狞笑。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同样穿着风衣、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陈艺谋,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副科长,你他娘的,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嚣张,“等老子,把里面那几个军统的杂碎,都收拾干净了。
回去,一定在李主任面前,好好地,给你美言几句!”
陈艺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带着几分怯懦的笑容。
“都……都是虎哥您,指挥有方。”
但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面的、总是躲闪着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与他外表极不相称的、冰冷的寒光。
他知道,今晚,他,将用另一群“同志”的“死亡”,来为自己,换取进入魔窟核心的、真正的“投名状”。
“都他妈的别愣着了!”李小虎对着手下,发出一声低吼,“一组,堵死后窗!二组,跟我来!
今天,老子要让那帮重庆来的杂碎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瓮中捉鳖’!”
他一脚,踹开了那扇早已腐朽的、吱吱作响的仓库大门,第一个,端着枪,冲了进去!
仓库内,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从屋顶那些破败的窟窿里,漏下来的、冰冷的雨水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的狗吠声。
“开灯!”李小虎对着身后,大声吼道。
几道雪亮的、刺眼的手电筒光柱,瞬间,撕裂了仓库的黑暗,将里面的景象,照得一片惨白。
仓库的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具早已冰冷的、穿着粗布短衫的尸体。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弹孔,鲜血,早已凝固成了暗褐色,与地上的灰尘和积水,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旁边,还散落着几份被烧毁了大半的、已经看不清字迹的文件,和一部同样被砸得稀烂的、老旧的电台。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
这里,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为了销毁证据而进行的内部火并。
然后,幸存者,仓惶地,逃离了。
“他妈的!来晚了一步!”
李小虎看着眼前这幅人去楼空的景象,气得,狠狠地,将口中的雪茄,摔在了地上,用脚尖碾碎。
“让这帮狗娘养的,给跑了!”
陈艺谋走上前,蹲下身,开始了他那早已排练了无数遍的“专业表演”。
他先是从一具尸体的衣领内侧,翻出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小小的身份牌。
“虎哥,您看。”他将身份牌,递给了李小虎,“是军统外勤组的标识。错不了。”
然后,他又走到那堆烧毁的文件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尚未完全烧毁的、残留着几个字的纸片。
他将纸片,对着手电筒的光,仔细地辨认着。
“……青帮……杜……货……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重大发现”的、充满了惊喜的表情。
“虎哥!这……这好像是他们,和青帮杜月笙的人,进行武器交易的接头暗号!”
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像一块烧红了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李小虎的心上!
青帮!杜月笙!
又是他们!
一股被三番五次挑衅的、滔天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甚至,已经开始“自行”脑补出了一出,完美的“真相”——
一定是杜月笙的人,在和军统进行交易时,发生了内讧,黑吃黑,然后,杀了人,抢走了货,逃之夭夭!
“好!好一个杜月笙!”
李小虎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嗜血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一直在背后,给他使绊子的、真正的“黑手”!
就在他,即将要被这股巨大的“功劳”和“仇恨”,给冲昏了头脑,准备立刻带人,去砸了杜月笙在闸北区的几个场子时。
陈艺谋,这位冷静的“军师”,再次,恰到好处地,拉住了他。
“虎哥,别急。”
他的声音,充满了理智。
“我们,现在还没有,最直接的证据。
光凭这几个字,杜月生那只老狐狸,是绝不会承认的。”
“当务之急,是立刻,将这里的情况,向李主任汇报!
让他,来定夺!”
“您想啊,”他凑到李小虎的耳边,用一种充满了诱惑的语气,说道,“您,不仅,成功地,捣毁了军统的一个重要据点。
更是,为主任,抓到了杜月笙那只老狐狸的、通敌的铁证!”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李小虎听完,那颗早已被怒火烧得发昏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陈艺谋,那双总是充满了暴戾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赞许。
他狠狠地,拍了拍陈艺谋的肩膀。
“好兄弟!你说的对!”
“这次,哥哥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