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是最普通的米白,花蕊淡黄,细长的蕊丝自花心伸出。
平平无奇,完全配不上它搞出来的阵仗。
而玉霖,在这朵花开放后,终于从难以摆脱的魂力被攫取中逃脱。
她用力拉扯,与白花相连的魂力被拉成紧绷的细细一条,但却极有韧性,无论如何也难以扯断。
这场拉锯持续了一小会儿,终于以玉霖的胜利为结束。
她因为收力的惯性向后踉跄,摇摆几步才将身体稳住。
洛棂的补给也在她稳定后撤下。
玉霖还没喘几口气,就又跨步上前。
一瞬间的龙化之下,锋利的指甲将手掌划出深口,鲜红的血液沿着伤口滴成珠子,正好被那朵孱弱的花托住。
白的单薄的花瓣染上丝丝鲜红,从普通变得妖异。
但这还不够。
玉霖又削下食指指心的肉,力道之大,足见森森白骨。
花心处的血珠已被吸收殆尽,花蕊处的蕊丝满足地伸腰,陡然伸长数寸,搅在一起,如同一张的大口,将从半空落下的一小块血肉吞下。
“我答应你的已经给你的,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生割血肉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还是比绵延不绝的马上要被吸干的感受要好许多。
所以玉霖此刻脸色看上去虽然依旧忍受痛苦但比刚刚好了许多。
她伸手示意,阻止洛棂试图为她治疗的行为,面对着除了石台空无一物的正前方发声。
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回应了她,声色稚嫩尖细,难辨男女,但充斥着不满。
“我当然会遵守诺言,但你耍赖,只有这一点点血肉,你是在糊弄我吗?”
叶寒珏仔细分辨,惊讶地发现声音是从那朵花中传来的。
花心熟悉的黑气再次出现,已经有了经验的众人戒备地看着石台。
唯有玉霖毫无动作,似乎心中早有成算。
“这只是定金。你还没展示你的诚意,我怎么放心把承诺的东西全部交给你。”
“好吧好吧......”
尖细的声音无可奈何,满是沮丧。
黑气开始凝聚,却不再是兽影,而是一道人形。
以白花为中心,一卷风混着雷,与黑气纠缠。黑气旋转间,人影愈发清晰。
最后的黑气犹如幕布,唰得滑落,铺成人影的裙摆。
“这是什么仙子妖精吗?”
洛棂小声跟洛檐吐槽。
不怪她有此疑问。
那黑气塑造出来的,是一个比最娇艳的春花更能诠释春意的身影。分明是黑色的裙摆,却不显死寂,反倒有一种雀跃生机于她身上生长。
唯有她面上那双血色眸子,最不和谐,是将盎然春意拦腰斩断的镰刀。
而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却身不盈寸,立在花心之间。
这个形象确实和故事中的仙子妖精类似。
“哼,有眼无珠。吾为春神,并非什么无名精怪。”
显然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未逃过春神的双耳,她不满地发声,一副张扬跋扈模样,又将身上的春意折去几分。
血红色的双眸好像穿透了玉霖的身体,直直钉在洛棂身上。
洛棂一激灵,立刻噤了声,从这个小人身上感受到震颤的冰冷。
“你的要求是什么,快一点。吾已经忍不下去了呢。”
“首先,恢复她。然后,撤走你的黑气。”
春神依言,脚下的一片飞花绕过她伸出的手指,飘向洛棂。
洛棂不自觉地后退,远离这片带着血腥气的花瓣。洛檐也警惕地将洛棂拦在身后。
毫无预兆,砰地一声,洛檐狠狠地摔在一边。洛棂要上去将她扶起,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
霎时间,还能动的其他人同时间将武魂召唤出来,对准在场唯一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包括玉霖,她满脸警惕,却并不意外,似乎对春神突然的发难早有预料。
春神面色高傲,不发一言,但在场所有人的武魂又都同一时间消失了。
不对。
叶寒珏面色难看,他不断地伸手感受着。
武魂并非是简单地被强制收回,而是彻彻底底地消失!魂力也是,在他们体内变得混沌粘稠,难以运转。
仿佛他们从未拥有过一样!
这种类似于肢体缺失的感觉,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应和不安。
这种情况,对于与武魂相伴而生的魂师来说,已经不是试探,而是切身的威胁。
警惕和敌意更加激烈,春神不耐地轻轻闭眼,叹了口气。
不过,并非此世中人的叶寒珏和木流灼却惊讶的发现,武魂和魂力的失常,反而让体内的力量按照前世熟悉的功法路径运作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虽然失去了武器,但内力同样可以伤人。
只是威力应该有限。
叶寒珏思考着,感受到与木流灼之间的奇妙联系。
魂力失常让他们突然发现了隐藏在正常魂力运转之后交缠的两道魂力。
应该是吸收魂环那天留下的。
这道魂力链接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
木流灼倾听着从叶寒珏那里传来的想法,回应他:
要一击必杀。
怎么办?
声东击西!
目标?
斩草除根。
稍等片刻,我要试探一下。
依靠链接的交流在瞬息之间完成,现实中的众人尚未从武魂消失的震惊中回神。
并未直接开战,叶寒珏状似疑惑地询问着:“春神大人,您这是?”
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个不知物种的存在,但她都叫自己春神了,叫个大人总没错。
似乎对叶寒珏尊敬的态度还算满意,春神睁开眼睛,颇有几分屈尊降贵之态:
“只是对你们的小惩戒罢了。”
“那大人能解除我们这个状态吗?”
“自然。”
“那——”
“我不愿意。”
春神从白花之上飞下,绕着提问的叶寒珏飞了一圈后来到玉霖身边,在她肩膀上站稳。
玉霖抬手,想要将春神拂开,却觉得动作异样地沉重而缓慢。
春神讥讽一笑,笑声清脆,身上春意更加浓郁,但言语却刻薄:“没了武魂,高高在上的魂师,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又飘回原位,干脆垂着脚在花瓣上坐下:“你们可真是群废物。”
玉霖语带威胁:“你最好遵守你自己的诺言!”
春神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
“自然自然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遵守得好好的吗?我可没有伤害你们的生命啊!”
她笑得前仰后合,黑色的裙摆飘飞,复杂的花纹一闪而过。
有点眼熟。
叶寒珏在心里暗暗回想。
“亲爱的,就算我不遵守诺言,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偏偏把我放了出来。
不过,我是个好心的神,你的要求我还是愿意完成的。”
春神面带愉悦,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突然之间,她的脸色又暗沉下来,阴恻恻地继续说:
“不过我讨厌你们放肆的行为,所以你们的武魂会永远消失。”
像是想到了极其有意思的画面,她又高兴起来,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残忍。
“真想看看啊,你们失去这些东西后落魄堕落的模样。”
停在洛棂面前的花瓣又向她逼近。
已经等不下去了,压根没有谈判的可能性。
叶寒珏迈着鬼魅般地步伐冲向春神。
春神不屑地挥手打出飞花,却只穿过叶寒珏半路化成的紫色烟雾。
身影转瞬间又在春神眼前凝聚成型。
面前蝼蚁尚且拥有反抗能力和自己竟然未能将他一击击退这两件事一齐发生,让高傲的春神也不由得震惊。
将袭至身前的叶寒珏打退,陷入震惊的春神似乎忽视了悄无声息来到她背后的木流灼。
叶寒珏狠狠飞出去,模样比刚刚的洛檐还惨。
木流灼则以掌为刃,手掌边缘白霜凝结,寒风刺骨,带着锋利冷冽的气息,与他的剑分毫不差。
这一击不负众望,斩在了花茎之上。但却并未如想象一般斩断,木流灼的手掌在这一击后擦着花枝离去。
他随即反手作掌,拍向春神。另一只手迅速握向花朵,要将它连根拔起。
花朵暗绿色的腰肢弯折,作为春神站台的花朵摇晃。
春神轻盈地跳起,木流灼的攻击未给她带来半分麻烦。
木流灼的手掌停在她身前,难以前进。他像洛棂一般,被钉在了原地。
犹如春风般的温暖气流却不似春风温柔,春神的力量如巨蟒一般将木流灼的脖颈紧紧缠绕。
“你身上有冬天的气息,真是恶心。”
春神厌恶地皱眉,将气流扯得更紧。
“我不想看你的痛苦了,我要你现在就消失!”
木流灼眉眼微皱,却并非害怕,只是因为窒息而感到不适。
他被困住的手臂用力,缓慢地移动着,抓住了套在脖子上的风环。
他双手用力,纤细的手臂上青筋爆起,在春神满目的震惊中,他将风环硬生生撕开。
“什么?!”
木流灼内力化作数道冰凌,如陨星一般铺天盖地砸向春神。
这种群体式散花攻击对春神来说不过小儿科,她冷哼一声,魂力形成的护盾就将攻击挡在身外。
不少冰凌被弹飞,落入石台的泥土之中。
木流灼似乎并不指望着这一击给春神造成伤害,只是趁着攻击的掩饰到玉霖身边,将她扛起放在不被波及得地方。
“那个,其实我还能动。”
玉霖被扛起的时候有些尴尬。
而木流灼言简意赅:“太慢。”
无法反驳。
玉天恒同样如此,他对拖着他的叶寒珏说:“你能体面点运我吗?”
“少宗主,能动就不错了,要求别那么多。”
“轻点轻点,你扯到我胳膊了!”
冰凌全部落下之时,所有人已经被叶寒珏和木流灼归置到了一处。
此刻,他们两个站在众人面前,呈保护之态。
面对着唯一能动弹的两个人,春神直觉荒唐。
“纵然你们作为蝼蚁确实让吾心生惊喜,但是你们竟然想用两个人的力量保护所有人?真是夜郎自大——”
“醒醒,别硬装高贵了。”
叶寒珏扔掉虚伪的尊敬,不耐地打断春神,以一种嘲讽且粗鄙的态度不屑地回应着她。
“你一直称呼我们为蝼蚁,标榜自己的强大。但你不会真以为乌鸦屁股插羽毛就能硬装凤凰了吧?”
“你什么意思!”
“那我再说清楚一点,你只是个,装神弄鬼的虫子。
你才是真正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