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那句轻柔的“我回来了”,像一根羽毛,却有千钧之重,轻轻扫过凰曦女帝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让她耗尽心力筑起的所有坚冰与防备,轰然垮塌。
焰灵姬极有眼色地悄然退了出去,顺手将沉重的殿门轻轻合上,把整个空间,留给了那久别重逢的二人。
怀抱温热,带着熟悉的、让她心安的龙涎香与淡淡风尘混合的男子气息。女帝的眼泪,起初是无声的滑落,而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化作了低低的啜泣。这一刻,她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担惊受怕了太久、终于等到归人的女人。
沈天君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臂将她收得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怀中娇躯的微微颤抖,那不是畏惧,而是卸下所有重担后的松弛与依赖。
许久,哭声渐歇。
女帝猛地推开他,胸口还带着未平复的起伏。她感觉到脸颊的滚烫和泪痕的狼狈,帝王的尊严让她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她用绣着金凤的龙袍袖口胡乱抹去泪痕,动作急切又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她别过脸,声音却已强行恢复了帝王的清冷与威严。
“放肆!谁准你碰朕的?”
沈天君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耳朵尖却泛着红的可爱模样,也不恼,反而悠闲地走到一旁,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
“几个月不见,陛下的脾气见长。”他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评价,“不过这宫里的茶,倒是寡淡了些,不如南疆巫神教的百花酿有劲。”
“南疆?”一听到这两个字,女帝刚刚强行压下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她霍然转身,凤目中刚刚褪去的水汽瞬间化为凌厉的寒芒,“你还敢提南疆!沈天君,你可知朕有多担心?!”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胸口因怒意和后怕而剧烈起伏。
“独自去巫山斩杀天照神宫少主,你知不知道锦衣卫的八百里加急密报送到朕面前时,朕是什么心情!还有,你一回京,不入宫复命,不回府待着,反倒为了一只烤鸭,把兵部侍郎的独子吊在了摘星楼的房梁上!你把大炎的法度、把朕的颜面,置于何地?!”
沈天君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她,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玩味。
“兵部侍郎的儿子?”他像是才想起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笑一声,“哦,那小子该庆幸,沈某当时只是饿了想吃烤鸭,而不是想坐他爹的位置。不然,现在吊在摘星楼房梁上的,可能就不是他一个了。”
“你!”女帝被他这番视朝堂重臣如无物的混账话气得一时语塞。
“至于天照神宫……”沈天君的语气变得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森然,“一群盘踞在海岛上的土鸡瓦狗,也配让陛下担心?伤不得沈某分毫,陛下尽可安心。”
他踱步走回龙案前,随意地拿起一本奏折翻了翻。
“沈某在南疆,不过是随手落下了一颗棋子。那颗人头,我让龙啸云用最张扬的方式送出去,天照神宫只会暴怒,却不敢立刻倾巢而出。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先去南疆,找巫神教的麻烦。”
女帝蹙眉,担忧道:“那巫神教岂非成了你的替罪羊?蓝蝴蝶她……”
“替罪羊?”沈天君笑了,笑意里带着绝对的自信,“陛下太小看蓝蝴蝶了,也太小看沈某留给她的后手了。我早已料到此节,给她们留了一条退路和一份大礼。天照神宫的大军气势汹汹杀到南疆,只会扑个空,然后他们会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老家,可能已经起火了。”
他将奏折丢回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帝,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沈某要的,就是东洲大乱。他们乱了,我们才有机会。一个只会叫嚣的天照神宫,不足为惧。一个内部分裂、首尾不能相顾、后院失火的天照神宫,才能让我们接下来的海岛之行,立于不败之地。”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女帝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怒火、担忧、委屈,不知不觉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撼,是心安,也是一丝丝的骄傲。
她在这里为了边境的安危,为了可能到来的战争而焦头烂额,夜不能寐。而这个男人,却早已在千里之外,用最狂妄、最霸道的方式,为她布下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东洲格局的惊天大局,为她扫平了前路所有的障碍。
“你……这些事,为何从不提前与朕商议?”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委屈。
“这种小事,何须劳烦陛下费神?”沈天君答得理所当然,他伸出手,再次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眼下因劳累而出现的淡青色,“陛下只需要坐稳这龙椅,治理好你的国家,然后好好修炼,等着看戏就够了。”
女帝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些什么,沈天君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他眉头一皱,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是关于黄河沿岸几州府的赈灾款项,数额巨大,却迟迟未能完全到位,地方官员与户部相互扯皮,言辞恳切,满篇都是困难。
“一群只知贪墨和推诿的蠢货。”沈天君只看了两眼,便冷哼一声。
他径直绕过龙案,在女帝错愕到极点的眼神中,从笔架上取下了那支唯有天子才能动用的朱砂笔。这个动作本身,已是滔天大罪。
但他却毫不在意,蘸饱了鲜红的朱砂,无视了女帝震惊的眼神,在那本奏折的末尾,龙飞凤舞地批下了一行字。
“款项三日内不到,户部、工部、沿途各州府相关主官,提头来见。”
字迹张狂,杀气腾腾,仿佛能透过纸背而出。
女帝看着那行霸道无比的朱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这等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不讲任何流程法度,却无疑是最有效的。她身为帝王,有万千掣肘,需要权衡各方利益。而他,只在乎结果,只在乎她会不会为此烦心。
“你……你这是越权!”
“行了。”沈天君潇洒地丢下笔,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将她从那张沉重冰冷的龙椅上拽了起来。“天大的事,也得先睡饱了再说。”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要做什么?朕的奏折还没批完!”女帝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的手如同铁钳,根本挣脱不开。
下一刻,在一声低呼中,沈天君竟将她拦腰一把抱起!
“从今天起,沈某就搬回养心殿住。”他抱着她,径直往内殿走去,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沈天君!你放肆!那是天子寝宫!你不能……”女帝又羞又急,在他怀里象征性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沈某知道。”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将她抱得更稳,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低语道,“正好,近来陛下荒于修行,让沈某好好看看,你的功课,到底落下多少了。”
“你……你这个无赖!”
女帝的抗议声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羞愤的轻哼,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埋首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