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刻抬眸，坦然迎上殷玄审视的目光，语气沉稳，“你若因此要追究责罚，我甘愿领受。只是……”
他顿了顿：“我既已选择追随，便希望我们之间，能尽可能坦荡，无需隐瞒。正因如此，我才选择将此事，全盘告知于你。”
殷玄盯着他，缠绕的鞭梢又收紧一分：“……告诉我原因。”
林刻继续道：
“昨夜，你们离开后，我察觉到了一道位阶极高的气息——至少属于化神期修士，甚至更高的合体。”
“我本无意招惹，但那气息的移动轨迹，与你和叶野离去的方向完全一致。”
他回想起当时的感觉，眉头微蹙：
“我心中不安，恐生变故，便远远缀了上去，想至少确认你们是否安全。”
“然而，等我赶到气息最后停留之处，林间早已空无一人，只余……”
他话语一顿，带着些许歉意：“只听到少主对叶野师兄说的那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知道非礼勿听，事实上，也仅此一句，我便立刻离开了。”
合体期修士？
殷玄心头猛地一紧。是冲叶野去的，还是……？
纷乱的担忧骤然浮现，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慌乱无用。
林刻见他情绪稍定，才继续道出他的判断：“此次六峰大比，圣主亲自干预，擢升叶野之意如此明显，本就有些蹊跷。”
“我怀疑……那人恐怕是圣主派来，跟在叶野身边的人。”
这意味着，他们昨夜的一切，可能都已落入圣主眼中。
林刻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其实这事，眼下与我们关系不大。但少主，”他语气加重，“你……最好不要入圣主之眼。”
殷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凤阁那夜，林刻寻来青梧为他调息时便曾说过，他的容貌与林烬霄那位来自东州的生母——姬玉夫人，有三分相似。
这相似虽微乎其微，但在圣主那等人物面前，任何一丝可能引起联想的因素，都最好是能避则避，以免节外生枝。
他缓缓收回了“千机”。
鞭索如活物般滑落，林刻手腕上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很快消散。
院中一时寂静。
王霜宁与沈静虽未完全明了内情，却也感受到了话题的沉重，屏息望着殷玄。
殷玄沉默片刻，开口：“多谢。”
——为你的坦诚，也为你的提醒。
没有再等片刻，殷玄就立刻岔开了话题：
“既然特意来找我，还带着两位师姐，应该不是为了这点小事……林刻，说说六峰大比吧，你为什么说，我该参加。”
可林刻却只淡淡道：“不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殷师弟。”
…………
几人进了里屋落座。
殷玄斟了茶，林刻接过，垂眸慢饮了一口。
殷玄暗自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稍定。
此前相处的那几日，他便隐约察觉——
这人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则心思深重，颇为记仇。
方才自己不问缘由便以“千机”相向，那般不信任的姿态，林刻心里定然不痛快，只怕正琢磨着如何“回报”他一下。
但现在，他肯喝下这杯自己亲手倒的茶，意味着那点不快，至少消解了大半。
……应该吧。
殷玄其实并不真的惧怕林刻的“教训”，只是此事确是自己理亏，难免有些心虚。
“殷玄。”
“嗯？嗯。”殷玄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大比之事，容后再议。”林刻放下茶盏，神色转为肃然，“眼下，有另一事更为紧要。”
他目光转向沈静，微一颔首。
沈静会意，指尖灵光流转，一道无形屏障悄然升起，将四人笼罩其中——
这是她近日参悟殷玄所赠那卷六品阵图的心得，虽远未至圆满，但用以隔绝内外声响、防止窥探，已是绰绰有余。
殷玄只觉周遭景物微微一模糊，仿佛陷入一片轻雾，但眼前三人的面容依旧清晰。
然后，他听见林刻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我，霜宁，还有阿静，”他的目光逐一扫过王霜宁和沈静，得到她们坚定无声的回应后，重新聚焦于殷玄，“都已决意，追随于你，离开圣地。”
空气仿佛在这句话中凝固了一瞬。
殷玄怔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涌上一种近乎酸胀的热流。
他预想过林刻会提及大比的策略，或是分析圣主影卫带来的风险，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直接的摊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干，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王霜宁和沈静。
王霜宁迎着他的视线，爽利一笑，带着她一贯的明快：
“殷师弟，我王霜宁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不是一时冲动。圣地虽好，却非我心中桃源。”
“那日林师兄问我，我就在想，能让你这般挣扎也要离开的地方，或许……外面才有真正的天地。”
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和坚定：
“娘娘说，做人要顺心而为，跟着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觉得不赖。”
沈静则依旧安静，但她迎着殷玄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契约犹在，此心亦同。”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林刻身上。
他看着殷玄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缓缓道：
“并非一时意气，圣主提前出关……对叶师兄的‘重用’透着诡异，六峰大比更像是一场风暴的前奏。”
“留在此地，你我迟早会被卷入漩涡，难以脱身。既然你亦有离去之心，而我们……”
他看了一眼身旁两位女子，
“皆愿信你，不如早做打算。”
殷玄强行压下心头的震荡。
他明白了，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三人深思熟虑后的共同决定。
他们将未来的道路，甚至身家性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份信任，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在心底点燃了一簇炽热的火。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目光逐一与他们对视，不再有丝毫闪躲。
“好。”他开口，“既然你们信我……”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
“前路或许艰险，或许迷茫，但我殷玄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带你们寻一处……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他没有说什么宏大的愿景，只是许下了“安身立命”和“不离不弃”的承诺。
但这简单的几个字，在此刻的迷雾之中，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
林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丝极淡的弧度，王霜宁眼中有光，沈静再次轻轻点头。
“那么，”殷玄重新坐了下来，眼神已恢复了清明，甚至带上了一丝锐意，“我们现在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地攫取资源，强大自身。”
“林师兄，现在可以详细说说，六峰大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