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殷玄抬起头，眼神在某一刻奇异地清明起来，“从我们顺利进入这里，从我们走进月仙楼那么久，都没有人发现我们，从那个炉鼎……我就猜到了，是林烬霄……只有他会这样做。”
“我其实——真的也没有那么蠢……我只是在感情方面，总有些盲目的自信——我以为，林烬霄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还是会釜底抽薪，让我不高兴……”
“我以为萧琉铮永远是以前的样子……我习惯了骗自己，习惯逃避，不到退无可退，就绝对不愿去看清……但我都明白。”
“我也知道，就算我刚刚不求你，不与你做任何交易，你也会想办法让我看到月仙楼里的一切，让我死心，让我痛苦……”
他忽然伸手，虚虚地扣住了林刻的脖颈，并未用力，而林刻也没有挣扎。
殷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酒气似乎已被对方的灵力悄然化去，在幽暗的夜明珠光下，这张昳丽绝伦的脸上神色莫辨，唯有那双桃花眼，深不见底。
“师兄，你算计我，利用我的痛苦去完成任务……可任务完成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陪一个醉鬼胡闹？”
他是真的好奇。
而这好奇，源于一种清晰的渴望——他想要林刻。
他在学着无仙前辈说过的方式，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要找谁讨回来。
他的确感谢林刻让他看清了早已存在的真相，却更恨他亲手将这残忍撕开，让他如此的狼狈痛苦。
他在迁怒，
所以他要报复，他更要收服林刻。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是他真的需要离开圣地。
他需要这个似乎同样心怀去意的强大向导，需要林刻绝对的理智，需要他那不会让自己轻易心软的性别。
因为娘的缘故，因为娘出生花楼，殷玄在面对女子时，总会多一分不必要的感性与心软——譬如沈静，譬如王霜宁。
严格意义上说，她们也是他的人。
但他其实，有些在意她们，尤其是王霜宁，跟着他殷玄颠沛流离有什么好？她们需要圣地的安稳与资源，也未必有与他同行的勇气与决心。
毕竟，他殷玄有功法，有《修仙大全》，有足够继续修炼的机缘，有想要去当好人的志向，有想要变强的动力，却没有必须要变强，否则就死的决心。
但林刻又不同，他更强大，更有价值，身家丰厚，天赋卓绝。
更重要的是，对他，殷玄能下得去手。
“师兄，告诉我吧……”殷玄追问着，“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这位亲传弟子、圣子表兄，如此忍让？”
“真的只是为了多罗道君吗？情感上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或者说不只是……你告诉我，我便也告诉你我的秘密……好吗？”
林刻没有说话，可殷玄却又感觉到了对方似乎有一瞬的松动。
他微微收紧虚扣的手指，果不其然感受到了自己手掌下的喉结终于有一瞬的轻颤，才继续吐出他准备好的四个字：“我们……交心。”
他不知道是自己这些话是真的触动了对方，还是对方故意要露出的陷阱，只想要看他更多的底牌。
因为面前这个人并没有因为他的美色而动乱，因为以前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因为他的手段真的还不够高明……
可是在林刻这样理智的聪明人面前，即便失败了，他也不丢人。
上天似乎总是对他格外苛刻，又偶尔施舍怜悯。
他总是在失去着，却又总能得到一些什么。
这一次，或许也不例外。
殷玄缓缓勾起唇角：“师兄啊，你什么都不肯给我，什么都不肯信我……又凭什么，要求我真心实意地帮你呢？”
…………
凤阁之外。
方才在月仙楼门前值守的一名金丹后期修士，此刻正单膝跪于一艘刚刚降落的玄鸟型飞舟前，姿态恭敬无比。
飞舟之上，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玄色暗金云纹长袍在夜风中微拂，脸上覆着的鎏金面具冰冷，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与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属下拜见阁主。”
“你见到他了？”北溟寒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听不出情绪。
“回阁主，那人容貌与您赐下的画像……别无二致。”金丹修士不敢抬头，“只是……观其气息，似乎仅在炼气期？与画像中描述的风姿……略有出入。”
“修为？”北溟寒语意淡漠，“说明不了什么。”
他与叶野在衔月秘境周旋一路，早已见识过对方层出不穷的诡谲手段。
修为境界，在真正的底蕴面前，往往是最无用的粉饰。
想到叶野，北溟寒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衔月秘境的深处，问心幻境无处不在，他们被迫看到对方的一些秘密，自然又不约而同的隐瞒。
可叶野显然比他受到的影响更大，一路心神不宁，连应对试探都显得敷衍潦草。
但他北溟寒睚眦必报，岂是良善之辈？
他知道自己杀不了对方，但叶野既然之前敢用那六品【九曲星河锁】困他，这份“礼”，他自然要加倍奉还。
于是趁其心神失守，北溟寒反手便将叶野困于秘境，借用问心幻境，布下重重禁制，方才离开。
至于为什么不留下继续窥探对方更深的秘密，那当然是因为——
做人留一线，更何况他是商人……叶野那样的人，他当然不想彻底交恶。
而且那禁制约莫只能困住对方三日。
此刻，叶野大抵已经脱困，甚至可能回到了玄天圣地……
但那又如何？
他发下的“殷玄”画像，竟然在明城凤阁有了回音，而叶野，此刻绝不可能在此处。
既然殷玄是他灰白视界中唯一的色彩，是他唯一能“看见”的那抹绯红，那么，无论代价几何，他都必须将其牢牢禁锢于掌心。
玄天圣地的弟子？
凤阁不抓圣地门人的潜规则？
在他眼中，不过是可笑的束缚。
他要殷玄，便一定要得到。
为此，他甚至推迟了至关重要的化神闭关与本命法器的最终炼化，亲赴于此。
“他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