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萧琉铮将那些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注意力落回眼前。
林隽在一旁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刘寻和萧琉铮之间那无声的对峙，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这种地方，他们这两个核心人物若是内斗起来，大家恐怕都得交代在这儿。
幸好，他们在意的人似乎并不冲突。
他赶忙上前一步，扶住气息依旧有些虚浮的刘寻，转头看向陈默，语气带着催促：“答应你的灵石少不了你的。现在，你还不快说，萧师兄的那位小……殷师弟，到底在哪儿？”
他差点就被陈默那句意有所指的“小情人”给带偏了。
“林师兄大气！”陈默立刻眉开眼笑，随即又换上副苦瓜脸，“萧师兄，我是真不知道啊。我不是从黑水潭下来的，我是倒霉催的踩中了个传送阵，才掉进这鬼地方的！”
“可殷师弟他……当时是铁了心往那寒潭最深处冲，拉都拉不住。他现在是生是死，人在何方，我是真的半点不知……”
萧琉铮的心沉了沉，但陈默的话至少印证了一点：
殷玄确实为了他，闯入了最凶险的核心。
但他了解殷玄。
对方在他面前或许会方寸大乱，却并非毫无分寸的莽撞之徒，玄儿身上，或许……也有他不知道的底牌。
萧琉铮眼神微暗。
若真出事，此刻担心也无用，当务之急，是要彻底掌握眼前这支队伍。
“我明白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此地凶险，怨物环伺，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需汇合一处，先恢复些自保之力。”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刘寻和林隽身上停顿一瞬：“一起走吧。这地方诡异，我们一边寻找其他失散的师兄弟，一边猎杀强大的怨物，取得晶石。力量恢复越多，无论是寻人，还是求生，把握才越大。”
这番话条理清晰，兼顾了所有人的利益，更透着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度。
刘寻之前刻意引导营造的、针对萧琉铮的些许不满，在这生死关头，被他这份实力与担当悄然化解。
季云自不必说，他早已将萧琉铮视为依靠。
徐愿也微微点头，她承了救命之恩，也认可此举。
连出身高贵的林隽，也拱手道：“萧师兄考虑周全。”
萧琉铮微微颔首，坦然接受了这份暂时的领导权。
他目光投向浓雾深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轻松：“我的运道向来平平，几位师弟，谁运气好些？不妨指个方向？”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凝滞。
见无人立刻应答，陈默立刻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指路？这个我在行！萧师兄，我观此地气机流转，虽怨念深重，但那个方向，”
他煞有介事地指向左侧，“隐隐有生气流动，说不定能找到出路，或者……其他同门？”
其余几人其实并不怎么信他，但此刻他们没有筑基期的神识，走哪个方向都是碰运气。
若自己指的路错了，反倒不美。
萧琉铮也不在意：“好，那就依陈师弟所言。大家小心，跟紧。”
众人连忙跟上。
落在稍后位置的刘寻，看着萧琉铮三言两语便稳住了人心，甚至让天行峰的林隽都隐隐靠拢过去，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无力。
身处绝境，他们必须依靠唯一能动用灵力的萧琉铮，可他这任务，做得真是步步维艰，处处掣肘。
叶野让他离间这对兄弟，可殷玄自己却不要命地闯进来，摆明了是“非萧琉铮不可”。
圣子让他“提携”萧琉铮，本意是捧杀，让其成为众矢之的。
谁能料到秘境异变，萧琉铮竟临阵突破金丹，非但没被压力压垮，反而在这绝境中展露头角，开始赢得这些核心弟子的敬佩？
这哪里是“提携”，简直是在帮他培植羽翼。
不过……
待他们关系更近些，离间殷玄与萧琉铮，他倒还有个酝酿已久的“法子”。
只是，圣子那边的任务，又该如何交代？
刘寻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
玄天圣地，凌霄殿。
影三，新提拔上来的心腹，单膝跪在冰冷的玉砖上，头颅低垂，姿态恭敬。
林烬霄慵懒地靠坐在上首的宝座里，他刚以雷霆手段清洗了内部，将勾结影一、妄图置他于死地的兄长林烬炎和姐姐林清瑶等人尽数镇压。
杀意不是没有翻涌过。
只需一念，便能让他们神魂俱灭。
可……娘或许尚在人世的消息，冰原上自己那几声纯粹依赖的“哥哥”，以及记忆深处，初来圣地时那些零星却真实存在过的、或许掺杂了其他却终究算得上温情的片段……
终究让他收了手。
最终，他只是将那几人远远打发去了南州的附属宗门，永世不得回返。
这已是他念及那点微薄的血脉牵连，所能给予的最大宽容。
一阵深切的疲惫感漫上来，连日的筹谋、镇压、初成领域的消耗，以及体内焚心金焱尚未完全平复的躁动，都让他心神俱疲。
他本打算稍作休整，再处理刘寻那边关于“提携”萧琉铮的进展——
无非是捧杀，以及……引蛇出洞。
然而影三的汇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倦意。
“……禀殿下，林刻师兄传讯，玄阴秘境突发异变，刘寻师兄所率七名亲传尽数失联。林刻师兄已按谕令，征调明城所有许可弟子组成救援队入内探查……”
影三的声音平稳，复述着林刻的传讯。
当提到“队员……杂役弟子殷玄……”时，
林烬霄敲击扶手的指尖，倏然停住。
影三并未察觉，继续道：“……殷玄持流云舟，与叶野关系匪浅，态度坚决，已强行入内。林刻于秘境入口待命，然……秘境入口通道已莫名弥合，无法再派人进入……”
林烬霄缓缓抬眸。
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烛火猛地一暗，影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重压轰然落下，脊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殷玄……也在里面？”
影三心头一紧，强自镇定：“是……据林刻师兄传讯，确在其中。”
“入口消失了？”林烬霄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找不到进去的路了？”
“是……殿下。林刻少主尝试多种手段，皆无法开启或定位入口。”
“所以，”林烬霄慢慢站起身，玄黑锦袍的衣袂无风自动，“殷玄……失踪了？”
最后三个字，他吐得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冷。
影三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目前情况，确实不明。”
他心中惊疑不定，完全无法理解，殿下为何会对一个区区杂役、一个据说本是凡人的殷玄，投以如此超乎寻常的关注。
即便那少年生得再好，于圣子殿下而言，也不过是尘泥微末，何至于此？
死寂在大殿中蔓延。
只有林烬霄指节收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测灵根时那双惊惶绝望的桃花眼，冰原寒潭边单薄颤抖的身影，心智退化时自己那全无保留的依赖，还有……那枚冰冷的传讯玉佩，上面刺眼的“两清”与“提携萧琉铮”。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只待收网。
结果呢？
那个小东西，竟敢为了那个萧琉铮，闯进了连亲传都陷落的死地。
还……下落不明？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躁，猛地在他的心脏蔓延。
他不允许。
不允许殷玄就这样消失。
不允许他死在那污秽之地，更不允许……他死在萧琉铮身边。
属于他的东西，即便要毁，也只能由他亲手来。
“殿下？”影三小心翼翼地抬头，试图揣摩上意。
林烬霄却已不再看他。
他拂袖转身：
“更衣。”
“本座要亲赴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