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的身体猛地顿在原地,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奔涌起来,撞击着他的耳膜。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蛮力扭过身——
十步之外,幽绿与惨白的光影交错处,立着一道孤峭的身影。
玄色衣袍沾着尘土,发丝有些凌乱地垂落额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可那双他无比熟悉的、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钉在他身上,里面翻涌着惊愕,以及……一种他看不太分明,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复杂情绪。
是萧琉铮。
是他拼了命也要找到的兄长。
“兄长……” 殷玄喉咙发紧,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一头撞进那个带着血腥与尘土气息的怀抱,双臂死死环住对方的腰,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温热的湿意迅速洇湿了衣襟。
萧琉铮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后,一只手才略显迟疑地、慢慢抬起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嗯。” 头顶传来低沉的回音,“玄儿,没事了。”
短暂的依靠让情绪稍缓,殷玄吸了吸鼻子,抬起泛红的眼睛,急切地上下打量:“兄长,你怎么会在这儿?受伤没有?其他人呢?我……”
一连串的问题涌到嘴边,可心口那撕扯般的痛楚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靠近之后,生出一种更隐晦、更令人不安的异样感。
就在萧琉铮嘴唇微动,似乎要回答时,殷玄却毫无征兆地动了。
手腕一抖,乌黑的鞭影如毒蛇吐信,带着尖锐的风声,倏地缠上了萧琉铮的脖颈。
冰冷的鞭身紧贴皮肤,勒出一道细微的红痕。
殷玄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里面再无半分依赖与脆弱,只剩下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你是谁?”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我兄长,在哪儿?”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琉铮脸上的惊怒瞬间冻结,随后以一种缓慢得令人心寒的速度褪去,换上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
他甚至没有去看颈间的威胁,目光直直刺入殷玄眼底。
“殷玄。” 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在怀疑我?”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殷玄肩头那只因失去灵力而炸毛低吼、却显得毫无威胁的梦缘,随即又落回殷玄脸上,冷嗤道:
“还是说,你瞅准了我如今使不出灵力,就想动手?”
“杀了我这个……碍眼的兄长?”
“好彻底解脱,去找那个送你灵兽的……叶师兄?”
这语气,这姿态!
殷玄握着鞭柄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
太像了。
这居高临下的质问,这浸着冰碴的嘲讽,这隐含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分明就是他记忆中兄长萧琉铮的模样。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几乎让他握不住鞭子。
是他?
这感觉……就是兄长。
可……这不对。
他的运气怎会如此之好?
在这连亲传弟子都栽了的绝境深处,他孤身闯入,就能这般轻易、这般“恰好”地找到安然无恙的兄长?
而且,那句“使不出灵力”……
既然萧琉铮自己使不出灵力,他又怎么会觉得自己灵力尚在?有能力杀他?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在虚张声势吗?
他明明一直伪装的是比对方修为还低的炼气期。
而且,兄长……
他不可能一见面就叫自己……玄儿。
不可能……
这不合理,处处透着诡异。
殷玄的沉默,在萧琉铮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他眼底的阴鸷骤然翻涌,如同暴风雨前积聚的浓云。
“不说话?” 萧琉铮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被彻底触怒的危险气息,“殷玄,你果然……长本事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
动作快得超出了殷玄的反应极限,他竟完全无视了颈间致命的鞭索,右手如铁钳般狠狠地掐住了殷玄的下巴。
剧痛传来,下颌骨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萧琉铮强迫殷玄抬起头,迫使他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愤怒,有着被背叛的阴戾,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回答我。”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砸在殷玄心上,“你跑到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个?”
“殷玄,你想离开我了,是吗?”
“不……我没有……”殷玄艰难地挤出声音,眼泪因剧痛生理性地涌出,“兄长,我不会……玄儿不会,玄儿永远,不会离开兄长的……兄长,你放手好不好……玄儿疼……”
他下意识地挣扎,手腕上的乌蛇鞭却猛地绷紧,试图勒入萧琉铮的皮肉。
然而,就在殷玄反抗的瞬间——
一股紫色的灵力流,毫无征兆地从萧琉铮掐着他下颌的指尖、从他周身毛孔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这气甫一出现,周遭本就浓郁的死寂怨念竟如同遇到了克星,惊恐地退散开去。
紫色?魔气!
“疼?”萧琉铮眼中疯狂更甚,“这就疼了?玄儿,你可知,为兄在下面……有多疼?有多冷?有多……恨?”
他猛地将殷玄的脸拉得更近,鼻尖几乎相抵,灼热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殷玄脸上:“恨那些人的袖手旁观,恨这贼老天的不公。更恨……你!恨那个让你能修炼让你敢对我挥鞭子的——叶野!”
“若非他给了你底气,你岂敢如此放肆?岂敢……生出离开我的心思?”
他猛地一甩手。
殷玄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在地上,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岩石。
“呜——!”肩头的梦缘被甩飞出去,雪白的小身体在坚硬的岩石上翻滚几圈,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挣扎了几下,却因灵力尽失,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焦急而无力地看着殷玄。
“小白!”殷玄挣扎着想爬过去。
一只沾满污迹的靴子,却停在了他的面前。
萧琉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剥离了伪装的冰冷和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缓缓俯身,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亵渎的意味,轻轻划过殷玄因痛苦和愤怒而染上绯红的脖颈,最终停留在那纤细脆弱的喉结上,微微用力。
“我的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