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宁怔住了,一时未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傀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殷玄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洞彻,“但如果,是要将自己的一部分……无论是心神还是别的什么,化入傀儡之中,你一定会感到疼痛,对吗?”
“殷玄……”王霜宁喃喃道,被他话语里那份超乎预期的理解和关切击中。
“而且,你在发抖。”殷玄的指尖轻轻拂过她依旧微颤的手背,“哪怕是在凤羽楼那般绝境,我见你时,你也不曾抖得这样厉害……师姐,这力量属于你,但你还没有准备好再次面对它,驾驭它,我说得对吗?”
王霜宁哑口无言,所有试图辩驳或坚持的话语都堵在了喉间。
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师姐,”殷玄的声音愈发柔和,“你愿意为我做到这一步,我真的很高兴,这辈子……能遇到你和叶师兄,是我的幸运。但是这次,真的不需要。”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周身那筑基中期的灵光骤现,手上还出现了一朵异火。
“相信我,我能感觉到……我一定会回来。完好无损地,回到你们面前。”
他目光扫过王霜宁,又看向一旁静立的沈静。
“请你们,在明城等我。”
王霜宁没有立刻回话。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她忽然笑了出来,比哭更让人心头发涩。
“好,我相信你。”
她抬起眼,里面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殷玄,你别忘了,你也是我的……主人。”
这个词从她口中吐出,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王霜宁的声音低了下去,“叶前辈种下的那道奴印,早已将你和我的生死相连。你生,我生;你死……我亦魂飞魄散。”
“所以,你听着,”她一字一顿,像是要将每个字都刻进他的神魂里,“你必须活着出来,哪怕没有那个萧琉铮,你也要出来。”
“否则……你就是在亲手害死我。听清楚了吗?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话音未落,她甚至不给殷玄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转身,一把拉住同样因这秘闻而面露惊愕的沈静,身影决绝地融入了来时的昏暗之中,没有半分留恋,亦不曾回头。
殷玄怔在原地,唇边下意识勾起的那抹因王霜宁信任而泛起的弧度,尚未完全展开,便缓缓垮了下去,
王师姐……
这算是他继叶师兄之后,第二个真正意义上,愿意将性命托付于他的朋友了吧?
什么主人……
还有这该死的、不由分说捆绑在一起的生死。
他已非吴下阿蒙,翻阅过《修仙大全》的他心里清楚,这是何等霸道的高级御奴法诀。
叶师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办法,必须让叶师兄解开这束缚着王师姐的枷锁。
思绪翻涌,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强行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杂念压下,目光重新投向那口墨色寒潭,召回在四周探查的梦缘。
“小白,你可曾发现金系灵力的痕迹?”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梦缘沮丧地摇了摇小脑袋:【主人,抱歉……一点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未带来更多失望,殷玄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轻轻抚摸着梦缘光滑的皮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梦缘,”他第一次叫出了这个正式的名字,“要麻烦你,和我这个或许并不合格的主人,一起闯闯这龙潭虎穴了……”
梦缘碧蓝的兽瞳里没有畏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光,它用小脑袋蹭了蹭殷玄的下巴:【主人,我其实……一直都很期待能和你并肩作战。】
殷玄心头一暖:“好!”
他不再犹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令他心悸和惧怕的潭水,紧抱着梦缘,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预想中冰冷刺骨、污秽粘稠的触感并未袭来。
没有窒息,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穿过一层粘稠水膜的失重感包裹全身。
下一刻,双脚便稳稳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身上的衣物甚至没有完全浸湿,只有些许凉意附着。
这里果然别有洞天。
殷玄迅速直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天空是更深邃、仿佛凝固的漆黑,浓郁到化不开的怨念如同实质的雾气在远处翻滚涌动,却始终无法靠近他周身丈许范围。
四周岩壁上镶嵌着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奇异矿石,提供了微弱但足以视物的光源。
【主人,不对劲!】梦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我的灵力……完全消失了,就像被彻底锁住了一样!】
殷玄心头猛地一紧,立刻将梦缘抱到眼前,翻来覆去仔细检查。
小家伙雪白的皮毛依旧柔软,体温也正常,碧蓝的眼睛里除了惊慌并无痛苦之色,但体内确实空空荡荡,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看不出什么……”殷玄眉头紧锁,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肩头,“别怕,我的修为还在。接下来,跟紧我,一步也别离开,知道吗?”
虽然不明缘由,但殷玄隐隐觉得,这恐怕又是他那玄翊口中“无垢之体”带来的诡异效果。
他心中既有一丝庆幸,又莫名地沉重——
他可以接受梦缘是因为他的体质而接近他,与他结缘;
却不想要接受,梦缘是因为知道他的体质,所以选择接近他……
他不再多想,将乌蛇鞭紧紧缠在右手腕上,梦缘也乖巧地伏在他肩头,小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刚迈出几步,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殷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