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弟!”
刘寻的呼喊混在碎石滚落的声响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急迫。
他扑到塌陷边缘,探出的手瞬间被深渊里涌上的阴寒气息冻得发麻。
下面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浓黑,早不见了萧琉铮和那柄暗金灵剑的影子。
“救人!”刘寻猛地回头,声音发紧,“结绳,谁有飞索?”
天行峰的林隽反应最快,指诀一掐,一道探查灵光射向深渊:“刘师兄,我来试试。”
灵光如同水滴入海,瞬间被下方浓郁的阴寒煞气吞没。
林隽脸色白了白,摇头道:“不行。下面煞气太重,神识根本探不下去。而且……”他顿了顿,“我没有金灵根,感应不到萧道友和他那柄剑的方位。”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季云也沉声接口:“我主修土灵根,对金气感应本就迟钝。”
他转向队伍中唯一的女修,“徐师姐,我记得你好像有金灵根?”
徐愿点头,随即又摇头,面容清冷:“不错,我身具金火双灵根。可惜主修火法,火势过旺,金灵根早已被压制得近乎于无,无法精准感应下方金气波动。”
这确实是个难题。
刘寻眉头紧锁,目光最后落向天阳峰的赵明。
他心知肚明为何刚才那三人略过了赵明——天玑、天行、天璇三峰与圣子关系近些,天枢、天权两峰实力强大,勉强中立。
而天阳峰自云溪城赵凌、赵峰兄弟折损后,地位尴尬,人心浮动,圣子尚未腾出手来整顿。
但天阳峰主修炼器,其亲传弟子,必身负金灵根。
赵明感受到刘寻的目光,嘴角扯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刘师兄,圣子殿下是让我们来探查秘境、采集灵材,还是来……填这无底洞的?”
他抱着手臂,视线扫过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塌陷口,语气懒散:“若是刘师兄你,或者这几位师兄妹不慎掉下去,我赵明没二话,拼了命也得下去捞人。可现在嘛……”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被殿下随口夸了两句的普通内门,也值得咱们天阳峰的人把命搭上?谁知道底下是什么鬼地方?为他冒险?不值这个价。”
“你!”林隽和季云脸色难看,徐愿也微微蹙眉。
赵明的话虽刻薄,却也戳中了部分人心底的顾虑——为一个非亲非故、甚至可能挡了自己路的新晋“天才”赌命?
确实不值。
更何况天阳峰态度如此,更无人愿当这个出头鸟。
刘寻面色阴沉,心中念头飞转。
赵明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本就是他计划里推波助澜的一环,但绝不该是用在此刻。
萧琉铮还不能死,否则叶野那边,还有殷玄……
他正待开口,下方塌陷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夹杂着一声极压抑的、几乎被黑暗吞没的痛哼,随后,一切重归死寂。
…………
“噗通!”
萧琉铮重重砸进一片漆黑粘稠的寒潭里。
潭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寒煞气,瞬间将他吞没。
这不是普通的寒冷,是混杂了污秽、怨念与秘境本源阴气的极致冰寒,带着强烈的腐蚀与吞噬之力。
护体灵光像脆弱的琉璃,在潭水侵蚀下发出“滋滋”哀鸣,剧烈闪烁,迅速黯淡下去。那阴寒煞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撕扯、钻透灵光,试图侵入他的经脉血肉。
灵力不受控制地飞速流逝,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更可怕的是,那股将他拖拽下来的无形吸力并未消失,反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要将他彻底拖入潭底那无尽的黑暗里。
彻骨的寒意混着腐蚀的剧痛,让萧琉铮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飞速流失的生命力中,一点点沉向黑暗。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这潭水,将他彻底淹没。
什么九成九金系天灵根,什么圣主之徒,什么扬名立万……在这肮脏冰冷、无人知晓的绝境里,都成了最可笑、最无力的泡影。
他清晰地听到了上方那些“同伴”的对话。
林隽的无奈,季云的推脱,徐愿的冷淡,还有赵明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恶毒——“普通内门弟子而已,也配得上……豁出命去救吗?”
他无比清楚,
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像他这些年的人生一样。
只有他自己,能救他自己。
可这一次,他好像也没有办法了。
他要死了。
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污秽的寒潭之底。
他拼尽一切得来的机缘,他忍辱负重窃取来的身份,他刚刚燃起的野望……都将化为乌有。
不甘,愤怒,怨恨……如同地火在他心底翻涌、灼烧。
他恨赵明的落井下石,恨其他人的袖手旁观,恨刘寻的算计,更恨……
恨自己的无力。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的刹那,一张昳丽的脸庞,带着怯懦又执拗的眼神,毫无征兆地、异常清晰地撕裂了绝望的迷雾,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是殷玄。
那个被他视为累赘、麻烦、需要牢牢掌控在掌心的弟弟。
那个在凡俗相依为命时,会笨拙地觉得兄长可能没有钱,就自作聪明偷偷去换上不算合身的鲜艳衣裳,忍着旁人轻佻的目光去跳舞,最后简直要把他气死的少年……
那个因为他在冬天生病时,呢喃一句“想吃鱼”,就忍着怕水,毫不犹豫去到湖边,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打颤也要摸到一条鱼的身影……
那个在玄天圣地,被他斥责后默默红了眼眶,却又强撑着笑容为他打理灵植、熬煮灵粥,小心翼翼揣摩他心思的“侍从”……
那个在凤羽楼,明明怕得指尖都在发抖,却依旧下意识挡在他身前的……
殷玄。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最后的时刻,想到的不是触手可及的权势,不是虚无缥缈的大道,而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强烈到极致的不甘、深入骨髓的悔恨、以及某种被他自己刻意忽略、压抑了太久太久的……东西,在他濒死的心底轰然炸开。
不。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
“玄儿……”
一声带着无尽眷恋与未尽之语的呼唤,在他心底最深处,无声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