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寻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在萧琉铮的心坎上。
功绩、机缘、名望，乃至那遥不可及的圣主亲传之位……所有他渴望的东西，仿佛都系于此次秘境之行。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杯中的灵酒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需要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更需要那庚金煞气。
就在这时，刘寻的目光似乎才不经意地掠过一直安静坐在萧琉铮身侧、低眉顺目的殷玄。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面孔，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话家常：
“哦，对了。殷师弟如今也是炼气期的修士了，既然与萧师弟一同入宗，情分不同，不如也一同去见见世面？秘境里虽有些风险，但外围区域有诸位师兄看顾，倒也算一次难得的历练。”
“不行。”
刘寻话音还未落，萧琉铮斩钉截铁的拒绝已脱口而出。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殷玄身上：“他修为低微，去了只会拖累旁人，平白添乱。秘境不是游玩之地，安心留在圣地，才是他该做的。”
殷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兄长……
你还是记得我一个人跑出去那次惹得祸吗？
可是——
那样的灾祸不该怪罪在我身上，而是应该去痛恨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些屠城的邪修，不是吗？
兄长，难道这么多年，
你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不能真正保护好我吗？
还是说……
你已经厌烦自己许下的承诺，厌烦费力保护我，并且已经习惯了另一种让我“安全”方式——
让我只作为等待你回家的宠物，你养的的累赘。
你觉得这样，才是最省事的吗？
那么当年，你又为何要冒着那样的风险与那些邪修周旋，又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还告诉我——
我永远不可以离开你。
殷玄心里思绪万千，面上却顺从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又掩去了眼底由于迁怒新翻涌而出的冰冷诘问——
刘寻，你又究竟意欲何为？
他放在膝上的手悄悄蜷缩起来，指甲抵着掌心，最终只是低声应道：“是，玄儿明白了。玄儿修为浅薄，不敢给师兄们添麻烦，就在圣地……等萧师兄回来。”
他的姿态温顺至极，仿佛萧琉铮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刘寻将殷玄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的冷意看得分明，心中暗道一声抱歉，却也觉得讽刺。
殷师弟，你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那些人费尽心思，却又不敢、或不愿直接碰你。
他那两位主子不正是如此？
一个想通过摧毁萧琉铮来让你“清醒”，另一个则想通过“提携”萧琉铮来引你现身……
手段不同，目标却都绕着你转。
不过，若萧琉铮本身心志坚定，行事端正，他刘寻就算有千般算计，又能有什么用呢？
终究是本性如此罢了。
刘寻面上适时露出几分“恍然”和“欠妥”的神色，从善如流地接话：“是刘某考虑不周了。萧师弟所言在理，殷师弟还是留在圣地更为稳妥。”
他轻巧地将刚才的提议带过，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句无心的客套。
“那么，萧师弟，此事便这么说定了？后日辰时，玄天城外集合，由我带队出发。此行，正可让师弟这柄新得的宝剑，饮尽邪秽，初试锋芒。”
萧琉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庚金煞气的灼热渴望以及对这次机遇的志在必得，转而问出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刘师兄，圣子殿下……眼下情形如何？何时能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他方才出关，在玄天城便听闻了圣子“失踪”的流言，此刻热血稍冷，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圣子的状态，直接关系到他那个“圣主之徒”的前程是否稳固。
刘寻闻言，脸上的笑容舒展了些，带着一种知晓内情的从容。
他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萧师弟放心。殿下修为深不可测，之前不过是些微小恙，早已无碍。此刻正在凌霄殿运筹帷幄，只待将内部些许杂音清理干净，便会亲自过问此次秘境之行。”
他稍稍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殿下亲口交代：待师弟你从‘玄阴秘境’历练归来，携功勋与机缘……那时，圣主也该出关了。”
“届时，殿下必当亲自引荐，带师弟你……面见圣主。”
“圣主之徒，已是触手可及。”
圣主出关，亲自引荐，面见圣主。
刘寻描绘的前景，如同一幅辉煌夺目的画卷在萧琉铮眼前骤然展开，之前所有的疑虑和隐忧，在这唾手可得的巨大荣耀面前，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他霍然起身，对着刘寻郑重抱拳：“刘师兄提携之恩，琉铮必不敢忘。后日之行，定不负殿下与师兄厚望。”
刘寻也笑着起身回礼，语气恳切：“师弟言重了，你我同为圣地弟子，理当互相扶持。”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储物袋，轻轻推到萧琉铮面前：“萧师弟，秘境之中变数难料，多些准备总没错。这袋中有五百上品灵石，算是我暂借给师弟的。”
见萧琉铮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警惕，刘寻立刻笑着摆手，语气轻松：
“师弟千万别误会。我知师弟心气高，不愿平白受人恩惠。这些灵石，就当是我提前支给师弟的。等师弟从秘境凯旋，那玄阴铁可是紧俏货色。”
“三品灵材，市价起码十块上品灵石起。听闻那秘境里有灵矿脉，师弟随手采上几十块，还我这五百灵石还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大有盈余。”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是一种分享门道的老练：
“不瞒师弟，这秘境任务，执事堂批下来的贡献点也极其丰厚，足够兑换好几门实用的高阶术法了。更别提那庚金煞气……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师弟若能到手，届时，这点灵石又算得了什么？”
他拍了拍萧琉铮的肩膀，语气真诚：
“所以啊，师弟千万别有负担。就当是我提前投资。我刘寻自认看人还有几分准头，师弟你前途不可限量，这点灵石，只当结个善缘。只盼师弟日后扶摇直上时，莫要忘了今日这点微末交情就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萧琉铮的颜面，又点明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萧琉铮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袋灵石，又对上刘寻看似毫无杂质的笑容，沉吟片刻，终是将灵石袋收起：“如此，便多谢刘师兄了。灵石，萧某定当如数奉还。”
“好说，好说。”刘寻笑容愈发真诚。
殷玄安静地坐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收紧，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刘寻是叶师兄的人，叶师兄是圣地里唯一清楚他和兄长过往的，按理说，不该有害兄长之心。
林烬霄……
难道真会因为冰原上那段混沌时光里生出的些许牵扯，便想要通过提携兄长来“回报”自己？
可为什么……
他总觉得刘寻那无懈可击的笑容背后，藏着别的图谋？
尤其是方才那句看似随意的邀请，那扫过自己的眼神，绝非无心之举。
况且，圣地之内，除了后山几片看管不严的迷踪林，但凡蕴藏天材地宝的秘境，进出皆需耗费贡献点。
兄长根基尚浅，刘寻口中的这个秘境，对他而言，确实是眼下最难得的机缘……
殷玄突然有些无力地垂下眼。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这背后藏着什么，无论他说多少，萧琉铮绝无可能听他的。
放弃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