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十里时,商闻秋非要骑马,说什么也不要再坐马车。
“为何?你伤还没好透。”柳夏极力阻拦。
商闻秋甩开柳夏拉着自己胳膊的手,说:“你懂什么,哪有将军回京是坐马车的?”
柳夏拗不过,只得由他去。
商闻秋飞身上马,踏着黄河平原的黄泥,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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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纵马踏花,如同回旋天地的鹰,自由不羁。
两旁百姓夹道欢迎,偌大的洛阳城万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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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里郊区,说书人怒拍醒木:“话说那冠武侯商闻秋十六岁深入大漠,一直打到居胥山,比那冠军侯还早五年哩。”
他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说话带着浓浓的洛阳口音。
“冠武侯这仗打哩可美,那匈奴单于屁滚尿流哩跑咧,连祖宗都表嘞!”台下观众激动地补充。
“肃静!”那说书人将醒木重重拍下,“今儿冠武侯把那草原王招安嘞,我大汉哩疆土又要扩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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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商闻秋——”商闻秋骑着白马穿过人流如织的铜驼街,正对上乘着轿辇而来的李承羽,正要下马行礼。却见李承羽轿辇半降,激动地跑下来握住他的手。
“冠武侯啊冠武侯,”李承羽情绪波动太大,声音竟颤抖起来,“朕没看错你,你真是我大汉的大功臣,好儿郎!朕要好好谢谢你。”
商闻秋整个人是蒙的。
万民拥护、天子降轿……
“陛下陛下!”待商闻秋回神,连忙下马就要拜,“使不得啊陛下。臣本纨绔,苟全于皇京,空有志气。陛下不以臣卑鄙,愿助臣实现凌云之志。应当是臣谢陛下……”
“爱卿莫要推脱,”李承羽说什么也不放手,“你为大汉除了心腹之患,保住了我大汉江山……朕说什么都要谢!朕这就回去给你开庆功宴!”
“陛下……”
李承羽吩咐宋平顺安排宫宴。
“今日这庆功宴,便开在南宫崇德殿吧。”
众人悚然。
老丞相一整个大震惊。
“陛下……你……”
算了,权当他年少无知。
南宫是洛阳城的政.治中心,崇德殿是皇帝日常办公之所,在崇德殿开庆功宴,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陛下陛下陛下……”商闻秋正欲开口便被李承羽推回马上:“爱卿先回府歇息,今晚申时来崇德殿便可。”
商闻秋:“……”陛下能听我说一句吗?
还能怎么办,就这么办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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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闻秋刚坐在院中喝了口茶,忽然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呢——
——柳夏。
此时柳夏和其宗亲在大鸿胪府的邸舍,吃着中原的食物。
柳夏的母亲是泰来二十七年的和亲公主,前草原王怕她不习惯草原食物,日日让中原厨子给她做中原食物,柳夏也会跟着吃。
所以这里的食物柳夏是能吃的,可他宗亲皆是纯血匈奴,对于中原食物难以下咽。
于是乎:
“Эhэ hь anmшnгтan amттan! ”(好难吃!)
“rг л шaвxan nдэx шnг! ”(像是在吃蛆!)
“ta шaвьж nдэx 6ancah ???! ”(你吃过蛆?!)
“Гap!!! Бnтгnn nnm hoцтon 6an!!! ”(滚啊!!!不要这么较真啊!!!)
柳?安静美男子?夏默默低头吸面。
叽叽喳喳的。
译官正拿着《汉匈大词典》逐字逐句地翻译汉语跟柳夏说:“canh ??. ”(你好。)
这匈奴语说得……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匈奴语的,”柳夏抬头,对着译官说,“我会说中原官话。”
柳夏内心:说得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连母语都听不懂了。
“哦是吗?”那译官匈奴语生涩,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刚入职的,“那太好了。正好我匈奴语说得不太好。”
“我官话说得也不太好。”
大鸿胪来到这里视察,然后就看到了……
匈奴宗亲抓着汤面又甩又吐又骂。
草原王和译官半匈奴半汉语地交流起来。
墙外猫猫狗狗受到惊扰,上蹿下跳,踩死花草无数。
大鸿胪府的木门红漆掉落少许。
……
大鸿胪站在门口看着,嘴愈发瘪了。
终是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他妈的,什么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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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武侯大人恭喜恭喜呀!”冠武侯府门前人.流络绎不绝,全是提着贺礼来拜访官员。
冠武侯府门前人.流如潮,队形活似神龙摆尾。
他们对着商闻秋连作三揖,前院被贺礼的包装染成全红。
“恭喜恭喜,大家同喜。”商闻秋站在门口接客,尾音没入鞭炮声。
“大人神武盖世!举世无双!”稚童声音遥遥而来,隐入海浪般的道贺声中。
商闻秋游走于各桌间,与朝中各位大人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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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入水,华灯初上。
“那冠武侯对那草原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将他劝服。”说书人自柳夏回来就一直在重复这段。
“天子降轿、万民拥护……”他愈发激动,“冠武侯就是古今中外第一人!”
……看出来了,他是商闻秋的清客。
桌前听众换了一波又一波。除了刚来的,其余俱是一脸疲倦。
“好,我再复述一遍。”说书人清了清嗓,“话说那冠武侯商闻秋……”
谁听啊?
“先生,”一稚童咬着糖葫芦举手,“冠武侯是英雄,但你也不能一直重复这段啊。”
这小孩一听就是姑苏人。
“怎的?”说书人猛地将醒木拍下,“你行你来讲。”
小孩吓得糖葫芦都掉了。
“不喜欢听可以不听哩,冇人逼你听。”
正好天色稍晚,众人也就做鸟兽散去了。
“收摊儿收摊儿。”说书人左臂卷着桌板,右臂抱着板凳,哼唱着洛阳小调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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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
人群纷纷散了,商闻秋一个人坐在前院,看着侍女洒扫。
“柳夏……”他趴在石桌上,手中醒酒茶微凉,“怎的还不来。”
他知道柳夏来不了,他只是想他。
想想……只是想想……
人多还不觉得,只身一人时,孤独会瞬间扫平其他感情,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占满心田。
初夏花如旧,朗月伴孤酒。
铜驼长街过,舍身保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