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神侯踏入护龙山庄时,暮色已渐沉,檐角风灯在晚风中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峭。他刚踏入庄门,值守的“四台八座”便上前禀报,称上官海棠已在书房等候多时。神侯心念电转,知她定是为出云国使团那起诡谲案件而来,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袍袖生风,径直朝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沉木门扉,一缕清幽的凝神香扑面而来,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殿外带来的暮寒。海棠正静立于紫檀大案旁,身姿如兰,案上宣纸已铺陈妥当,连墨也研得浓淡相宜。她见神侯入内,并未多言,只无声一礼,便上前自然地接过神侯解下的玄色披风,仔细挂于一旁的乌木衣架之上,动作娴熟如常。神侯望着她这般周全妥帖,宫中因太后强塞成是非而生的些许不快,竟也消散了几分。他于太师椅中坐定,目光扫过案上已铺开的宣纸,脸上线条柔和下来,温声道:“你来了?事情查得如何?”
海棠微微颔首,眸光清亮:“义父,根据天下第一庄多方查证,那妖人利秀与乌丸,极有可能是前朝大虞国胡氏的余孽。”
神侯面色一沉:“果真?”海棠便将她如何寻访天下第一毒医与识毒识药二位夫人,如何勘破药物机理,又如何当机立断销毁那些惑人心智的妖邪之物,皆陈述得条理清晰。
神侯听闻那些妖邪药物已付之一炬,满意地颔首:“做得甚好,此类秽物留存世间,终是祸患。”
随后,海棠呈上几片从现场搜集的、已呈焦黑色的衣物残片,以及半块锈迹斑斑、刻有模糊异形文字的令牌,禀道:“现场清理后,文书证据一无所获。假乌丸的尸身已被成是非的化骨粉毁去,难辨人形。唯有这半块铁牌,经天下第一通译初步辨认,其上文字确系大虞国胡氏旧制,具体含义尚在破译之中。至于假利秀……”
她顿了顿,声音微沉,“其尸身呈现男子自残后的异状,且其肌肉骨骼尽碎,显是药力反噬所致,已腐败加速,无留存价值。唯独这件残衣尚算完整,且内里藏有藏有些许药粉,海棠未敢擅自处置,特带回请义父定夺。”
神侯接过包着衣服的牛皮纸袋,眉头频频蹙起。他沉吟良久,方缓声道:“此事……牵连之广,实出意料。竟涉及亡国余孽与魔教妖人。若处置稍有差池,必引发动荡,酿成滔天祸乱。”他抬眸看向海棠,目光中既有赞许亦有凝重,“这些证物暂存护龙山庄,后续追踪不容懈怠。魔教那条线,我会遣护龙探子深入调查。此番,你辛苦了。”
海棠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恬淡笑意:“义父今日与大哥一刀进宫应对、周旋,才是真正的劳心劳力。”她顿了顿,敏锐地捕捉到神侯眉宇间一丝未散的郁结,轻声关切道:“对了,义父,方才您进书房时,您似乎……有些不快?”
面对义女这般真切的关心,神侯勉强笑了笑,叹道:“为父总是瞒不过你。确是宫中之事,皇上与太后执意要让成是非参与黄字第一号密探的选拔。君命难违,为父亦是无奈。”
海棠闻言,秀眉顿时蹙紧,心中对皇帝与太后这般肆意干涉护龙山庄内务之举生出几分不满。她虽觉成是非其人虽有几分急智与运气,但性子跳脱,言行无状,如何能与天地玄三位密探比肩?帝后如此以权势相压,徒增义父烦恼,实非明君所为!她心中愠怒,却碍于身份,只得强压下为义父抱不平之意。
神侯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凝重:“既已如此,考核之时,你须得严格把关,绝不可敷衍。此子心性未定,又是古三通传人,若让他轻易混入,日后东厂必会借此大做文章,令我护龙山庄处处被动。”海棠凛然应诺,将此言牢记于心。
与此同时,护龙山庄巍峨的正殿之内,却是另一番光景。云罗郡主硬是随着着成是非跟了过来,二人皆是首次踏入这庄严肃穆之地。但见殿柱盘龙,穹顶绘星,烛火映照下,处处透着恢宏气势。
成是非抬头四顾,想到自己日后或许也能在此任职,不由得心花怒放,满脸皆是藏不住的得意之色。然而殿中气氛却异常安静,段天涯与归海一刀肃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他视若无睹。连匆匆赶来的海棠,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成是非心下讪讪,故意凑近海棠,压低声音嬉皮笑脸道:“喂,上官庄主,请问那个‘黄瓜第一号’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好吃不好吃啊?”海棠却恍若未闻,连眼风都未曾扫过他。
云罗见状,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莫要生事。成是非尴尬地挠了挠头,恰在此时,神侯已换下朝服,身着常服步入大殿。天地玄三人即刻躬身行礼,成是非也忙不迭地学着样子抱拳,高声喊道:“下属成是非,拜见神侯!”
神侯并未即刻回应,只是沉着脸,目光如电,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方才缓缓开口:“成是非,别怪本侯有言在先。凡入我护龙山庄者,必以匡扶明室、护卫忠良为己任。非但武功需得过人,人品、心术、性格,更须是人中龙凤,”他话语一顿,逼视着成是非的双眼,“你,明白吗?”
成是非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却仍挺直腰板答道:“嗯!明白!”
神侯续道:“从今日起,你须接受护龙山庄的严苛训练与考验。你既是古三通传人,这第一关,便是考你心术是否正直,有无邪念。”
成是非忙不迭摆手,表忠心道:“我没有没有没有!我发过誓的,爱国爱民,爱钱……呃,爱神侯!”
见他仍是这般油嘴滑舌,神侯面色更沉:“你要改的第一桩,便是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言多必失,休要损了护龙山庄的颜面。”
成是非见神侯如此不假辞色,想起自己救驾之功,心头火起,扬声反驳:“嗨,怎么样都好!反正这差事是太后娘娘亲自指派的,我肯定会帮神侯您搞定就是了。”言毕,他脑中闪过古三通化作火焰的景象,一股复杂情绪涌上,强自镇定思忖:干爹遗命要我杀神侯,此刻云萝在侧,大内高手环伺,绝非时机;况且素心姑娘下落未明,任务未竟,还需忍耐。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虽极力掩饰,又如何能瞒过神侯这等高手?
神侯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戾气,厉声质问:“你眼中方才闪过杀意,意欲何为?”
云罗见情势不妙,急忙上前打圆场:“哎呦,皇叔!我云罗公主可以担保,他虽是古三通的徒弟,但心术绝对正直!您千万别多想。”
神侯无奈地看了这侄女一眼,不再深究,转而重申:“护龙山庄的考验,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你,可想清楚了?”
成是非把心一横,应道:“清楚!”
“答应了,便无反悔之理,亦无退出的机会。”神侯语气森然。
这激将法果然奏效,成是非脱口而出:“我成是非做事,从来不后……”他话到一半,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地改口,“——哎,我多问一句啊,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后悔了,会怎么样?”
神侯眼中寒光一闪:“护龙山庄非是儿戏之地,一旦应允,便无退路。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本侯亦会将你抓回。若此刻便无信心,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云罗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悄声催他:“喂,你不是现在就想打退堂鼓吧?大内密探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成是非却开始东张西望,故作高深道:“哦……我明白了!你们三位大内密探眼神闪烁,肯定有事瞒着我!只要搞清一个问题,我就全明白了。神侯啊,您为人老实,相信不会骗我。有话就直说嘛!不过这个‘黄猪第七号’呢……”云罗赶紧纠正:“是黄字第一号!”成是非自知失言,讪笑接道:“是是是,黄字第一号!这算不算是朝廷的官职?官大不大?”
一直沉默的海棠终于按捺不住,冷声开口:“护龙山庄,朝中文武无不敬重。官职大不大,你自己判断。”
成是非挑了挑眉,自以为得计:“嗯,这么有地位,肯定不是小官!我懂你们为什么眼神那么神秘了,有些事想讲又不讲,肯定是骗我!你们怕我接受了考验,当了官,就成了你们的恐怖竞争对手,抢了你们的乌纱帽!哎,你们太小看我成是非了!我做人宗旨是,我有钱找钱,你们有钱找我。我开心,你们开心,我有官做,大家有官做。我们……”
“够了!”神侯出声打断,声如寒冰,“休再赘言。本侯只问你,此次考验,你接,还是不接?”
成是非把胸脯拍得山响:“接!一百个考验我也接!”
铁胆神侯不再多言,定下时日地点:“两个月后十五,午时,十里岗,风波亭。”言罢,拂袖转身,径直离去。段天涯、归海一刀与上官海棠亦随之鱼贯而出,各自散去。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成是非兴奋地一跃而起,挥舞着拳头,低声欢呼:“成是非!你要做大官,光宗耀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