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 盛夏,烈日如火。山海关校场上,一队刚刚完成操练的重甲骑兵正在卸甲。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们身上淌下,在炙热的地面上瞬间蒸发。队正王彪一把扯下闷热的头盔,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水和疲惫。
这鬼天气,穿着这铁罐头操练,简直是要人命!一个年轻士兵抱怨着,他的里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军医官正在给几个出现中暑症状的士兵诊治,见状向沈惊鸿禀报:抚台大人,新甲防护虽佳,但夏日确实难熬。今日已有五人中暑,若在战场上久战,恐非良策。
沈惊鸿凝视着在烈日下反光的甲胄,眉头紧锁。这个问题他早已料到,但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确实难以完美解决。传令各营,他沉声道,即日起,酷暑时节操练可酌情减甲,战时需备足饮水,轮换披甲。待秋凉再行全甲操练。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疾驰入营,马上骑士滚鞍下跪:急报!宣府张家口扣押一支晋商车队,查获大批违禁铁器!
七月初三,沈惊鸿带着亲兵赶赴张家口。宣大总督府内,气氛凝重。大堂中央堆放着查获的货物:五百斤精铁、两百副铠甲零件、以及令沈惊鸿瞳孔收缩的物品——若干件明显带有精密制造局印记的锻造工具。
范永斗这老贼!宣府总兵杨国柱咬牙切齿,人赃并获,竟还敢狡辩!
当沈惊鸿走进牢房时,范永斗——这个山西范家的家主,正悠闲地坐在干草堆上,丝毫没有囚犯的惶恐。
沈巡抚,范永斗微微欠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个误会。范某经商多年,最是遵纪守法。
守法?沈惊鸿冷笑一声,拿起一件查获的铠甲零件,向建虏走私军械,这也是守法?
范永斗不慌不忙:这些不过是寻常铁器,塞外蒙古各部也需要锅碗瓢盆嘛。
那这些呢?沈惊鸿拿起带有官印的锻造工具,这也是给蒙古人做饭用的?
范永斗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这......这是下面人不懂事,私自夹带的。范某确实不知情。
不知情?沈惊鸿猛地拍案而起,你范家通过贿赂工部小吏,窃取军工作坊工艺,转而资敌,这叫不知情?
当夜,沈惊鸿在灯下奋笔疾书。他不仅要查办范家,更要借此机会,将那些通虏卖国的晋商一网打尽。来自后世的记忆让他深知,就是这些所谓的八大皇商,在明末清初的变局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沈惊鸿在奏折上一个个写下这些名字,每写一个,心中的怒火就炽盛一分。
他清楚地记得,历史上这些晋商:
· 长期为后金提供粮食、铁器、情报,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能够屡屡突破边关的重要帮凶;
· 利用经商之便,为后金绘制明军布防图,致使多座城池轻易陷落;
· 在清军入关后,迅速投靠新主,获得八大皇商特权,继续垄断贸易;
·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参与组织跑马圈地,帮助清军镇压汉人反抗......
此等汉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沈惊鸿笔锋凌厉,在奏折上写下铮铮誓言。
然而,案件的审理果然如沈惊鸿所料,遇到了重重阻力。
次日升堂,范永斗依旧气定神闲。当杨国柱出示查获的铁器时,他竟然笑道:杨总兵,边关苦寒,将士们也要养家糊口。范某每年给宣府将士的鞋袜钱,难道还买不来这点通融?
杨国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沈惊鸿心知,这是范永斗在暗示他已经打点了宣府上下。
更麻烦的是,第三天就有京城来的说客登门。来人是礼部侍郎的师爷,言语间暗示范家朝中有人,要沈惊鸿得饶人处且饶人。
沈大人,那师爷捋着胡须,范家经商,难免有些逾矩。但他们在朝中......可是有几位大人照应的。您何必为了些铁器,得罪人呢?
沈惊鸿冷冷道:照应?是收了范家多少银子?
师爷脸色一变:沈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送客!沈惊鸿毫不客气。
七月十五,第二次开堂。这次范永斗更加嚣张,竟然当堂要求:既然沈巡抚说范某通虏,就请拿出真凭实据来!
就在僵持之际,亲兵送来一份密报。沈惊鸿看完,嘴角泛起冷笑:范永斗,你要证据?好!带人证!
堂下被押上来一个后金打扮的汉子,正是范家商队在塞外的接头人。这人一上堂就指认范永斗:就是他!去年十月,他亲自到抚顺,与四贝勒皇太极密谈!
范永斗脸色终于变了,但仍在强辩:这是诬陷!范某从不认识此人!
那这个呢?沈惊鸿举起一封信函,这是从你范家密室搜出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贝勒亲启!需要本官念出来吗?蒙赐人参千斤,谨以精铁五百、火硝两百为报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范永斗冷汗直流,却仍然嘴硬:这......这是伪造的!
退堂后,沈惊鸿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大人,杨国柱私下求见,面带难色,这案子......恐怕不好办啊。范家已经派人进京活动,据说连司礼监都有人收了他们的银子。
果然,第二天就传来消息:都察院有御史上书,弹劾沈惊鸿滥用职权,迫害良商。
更让沈惊鸿愤怒的是,范家竟然开始散布谣言,说查获的铁器是宣府守军监守自盗,企图嫁祸商人。
他们这是要反咬一口!杨国柱气得脸色发青,范家这些年用银子开路,朝中不知多少人被他们喂饱了!
沈惊鸿沉思良久,对杨国柱说:杨总兵,你立即派人守住范家在各地的商号,查封所有账本。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他们都喂饱了哪些蛀虫!
七月二十,转机终于出现。一个范家的老账房在威逼利诱下,交出了一本秘密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范家这些年来行贿的名单和金额:
· 工部郎中张文,收银五千两,泄露军工技艺;
· 兵部主事李四,收银三千两,提供边军布防;
· 宣府副将王五,收银八千两,放任商队出入;
· 甚至司礼监某秉笔太监,也收受了范家的......
铁证如山,范永斗终于瘫倒在地。但他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沈惊鸿!你不敢动我!我在京城......
闭嘴!沈惊鸿厉声喝道,莫说京城,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八大晋商,有一个算一个,本官定要连根拔起!
他当即下令:将范永斗打入死牢,查封范家全部财产,同时飞章入奏,请求朝廷彻查晋商通虏一案。
案子暂告段落,但沈惊鸿的心情却更加沉重。回到山海关时,正值午后,烈日当空。校场上,士兵们仍在坚持训练,他们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人,王彪前来禀报,今日又有三人中暑。这铁甲好是好,就是......
沈惊鸿望着将士们汗流浃背的身影,又想起范家通虏的罪行,心中百感交集。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卖国,而忠诚的将士们却要在烈日下忍受着铁甲的煎熬。
传令工匠,沈惊鸿沉声道,全力研制更轻便透气的内衬。至于那些卖国求荣的奸商......
他的目光投向西方,那是山西的方向。八大晋商,这才只是开始。在这天启五年的酷暑中,一场肃清内奸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