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神里绫人以超凡的手腕与城府稳住了社奉行的地位,但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许多支持神里家的老臣与幕僚,或因绫人年少而质疑其资历,或因其他奉行所许以更优厚的利益而动摇,纷纷选择离去。
神里家一度陷入了无人可用、日渐衰颓的困境,庞大的公务体系几乎难以维系。
你无数次看到绫人独坐于书案之后,昏黄的灯火将他疲惫的身影拉得很长。
案牍公文堆积如山,他却时常搁笔,揉着眉心望向窗外沉寂的夜空,那双向来从容的眼眸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对现状的无力与沉重。
“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你在他身旁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道:
“没有足够的心腹与人脉,社奉行的运作举步维艰。”
绫人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却又暂时找不到破局之点。
这份沉寂让你心中的某个念头愈发清晰坚定。
一夜,你轻叩他的房门,他仍在挑灯处理公务。
你走到案前,声音平静却坚决:
“绫人兄,我想……我需要暂时离开神里屋敷一段时间了。”
神里绫人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蓝眸凝视着你,目光仿佛能穿透你的内心,看得你几乎有些无所适从。
你担心他误解,急忙解释:
“请你相信,我绝非临阵脱逃,我是想……”
“你想进入奥诘众。”
绫人轻轻打断了你,语气平和,却带着了然于胸的笃定:
“成为雷电将军的亲信,汲取幕府的力量与权柄,他日方能更好地回护神里家。”
你怔住了,随即释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早已看透你的意图,甚至可能也在等待这个于双方都最为有利的抉择。
你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是你的话——”
绫人重新执起笔,唇角牵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微笑,仿佛寄托着无尽的期望:
“我相信你绝不会辜负‘千里’之名的。去吧,奥诘众会是适合你的舞台。只是……别忘了时常回来看看。”
“还有……别告诉绫华。”
你迟疑片刻,补充道:
“我怕她会担心。”
“嗯。”
绫人垂下眼帘,轻声应允,目光重新落回公文上,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告别。
这一夜,神里屋敷万籁俱寂。
你悄然收拾好行装,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你无数温暖与责任的庭院,旋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稻妻的夜色之中。
然而,你并不知道,就在一扇并未合拢的纸门屏风之后,神里绫华早已泪流满面。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出一丝呜咽惊动了他人。
兄长与你低语时,她便已在场。
听着你决意离去的话语,她的心仿佛被紧紧攥住。
兄长与你为家族谋划的冷静权衡,她心中明白,可那份情感上的失落与不舍却难以抑制。
“就连佑哥哥……也要离开我了吗……”
无声的泪水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寂静的廊道上。
今夜之后,她必须更加坚强,连同你的那份责任一并承担起来。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花见坂的街道还带着几分静谧。
你踏着晨露,走向那座熟悉的锻造屋——天目锻冶屋。
炉火的气息早已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叮当作响的打铁声如同富有节奏的鼓点,宣告着一天工作的开始。
天目家族曾世代依附于千里氏,是其最忠诚的附属家族之一,肩负着为每一位千里氏族人锻造专属神兵利器的重任。
两族命运紧密相连,荣辱与共。
然而,多年前因为那御神刀锻造失败的事件,不仅让天目家族声誉扫地,更引发了剧烈的动荡:
部分族人叛逃至冬国,部分族人遭幕府严厉清算。
这场灾难的巨大余波也沉重地冲击了千里家族,加速了其衰落。
天目老族长深感愧疚,自觉无颜再受千里氏庇护,便率领剩余族人出走,独立谋生。
尽管天目家自身也已式微,但他们始终未曾忘记旧主,在千里家陷入困境时屡屡暗中提供力所能及的帮扶,虽无法扭转大局,却已是黑暗中一份难得的温暖。
而天目十五,便是千里氏最后一位仍公开承认这层主仆关系、并恪守忠义的家仆。
他曾辅佐过你的祖父与父亲,他们手中那几柄名震稻妻的神兵,皆出自他手。
“少主人,您终于......决定要出山了吗?”
天目十五对于你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原本佝偻的身躯在看到你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那双因常年凝视炉火而略显浑浊的眼眸,也骤然亮起如同淬火钢刃般的锐利光芒,里面混杂着期待、敬意与难以掩饰的激动。
你并未多言,只是淡淡点头,目光掠过他,投向铁砧旁那两位正挥汗如雨、奋力锻打的年轻学徒——阿创与阿纯。
他们不仅是天目十五的弟子,也是你童年时在千里家宅邸里一同玩耍的伙伴。
阿纯和阿创注意到你的到来,立刻放下手中沉重的锻造锤,欣喜地围上来与你嘘寒问暖。
当你询问他们的近况时,阿纯脸上难掩自豪,他拍了拍胸脯,一枚黄色的岩元素神之眼在他腰间熠熠生辉:
“看!我已经获得了神明的认可!这一定是神明对我立志振兴雷电五传愿望的回应!”
“好了好了!休息够了没有?活还没干完呢!”
天目十五的呵斥声从里屋传来,打断了你们的叙旧。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两个陈旧的长条刀匣从储物间钻出来,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徒弟一眼。
阿创和阿纯立刻缩了缩脖子,乖乖回到铁砧旁,重新拿起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天目十五轻轻拂去刀匣上的积尘,语气变得深沉而郑重:
“少主人,这两柄刀,是我的祖父传下来的。它们分别是早已覆灭的百目家族与千手家族——它们同属雷电五传——留下的得意之作。”
“祖父将它们传给我,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从中参透奥秘,复原雷电五传失落的锻造技艺,光复往昔荣耀......”
他叹息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岁月的重量与未竟的遗憾:
“可惜老夫此生已是垂垂老矣,自知无力完成祖父的夙愿。门下这两个弟子......唉,资质愚钝,不堪大任。”
“与其让这两柄名刀在匣中蒙尘,不如让它们跟随您,在您手中物尽其用,斩破前路荆棘。若能如此,想必也能告慰祖父在天之灵,了他一份振兴雷电五传的心愿......”
你深吸一口气,依次打开刀匣。
第一柄太刀,刀鞘通体雪白,宛若覆上一层新雪,刀镡纹路精致。你轻轻抽出寸许,刀刃寒光流转,似有霜华凝结,空气中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其名【踏雪】。
第二柄太刀,刀鞘玄黑如墨,深沉内敛,刀柄缠绕着暗色绳结。利刃出鞘,锋芒锐利无匹,日光下反射出冷冽的乌光,隐隐透着决绝之气——其名【离殇】。
“少主人,这两柄刀,请您暂且先用着。”
天目十五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向着你,这位千里氏最后的继承人,无比郑重地、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待他日,老夫必倾尽毕生所学,为您量身锻造一柄配得上您身份与使命的专属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