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火焰由橙黄转为幽蓝,只持续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常。可那几息间的冷光,已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陈无涯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将手中尚未卷起的羊皮图塞进怀中,右手按在错破锤柄上。他迈步向前,脚步不重,却每一步都落在地面裂痕之外。队伍没人说话,默默跟上。
雾从山脊两侧涌来,原本清晰的小径被掩去大半。地面上浮现出一道道细长的裂口,像是被无形之力撕开,边缘参差,深不见底。一名土着战士走得稍急,脚尖不小心碰上一块凸起的石棱,咔的一声轻响,整片地面竟微微震颤。
“停。”陈无涯低喝。
众人立刻止步。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拨开浮土,露出下方交错的木刺与铁索。“机关埋得浅,但连环触发。”他抬头对白芷示意,“绕行,贴右壁走。”
白芷点头,抽出软剑探路,剑尖轻点岩面,一步步向前试探。老吴头落在最后,手里铜片始终贴着地面,偶尔停下,闭眼感应片刻再继续前行。
他们改走侧坡。这里岩石陡峭,几乎无处落脚,但陈无涯坚持要走反坡。他一边前行,一边用错破锤敲击岩体,听声辨空。有两次,锤尖刚触地,他便抬手叫停——下方是空腔,踩实必塌。
“正路太顺,反倒凶险。”他喘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他们想让我们走那里。”
翻过两道矮岭,前方山势骤降,一道深渊横亘在前。原有一座石桥连接两岸,如今只剩几根断裂的藤蔓悬在空中,随风轻晃。对面岩壁陡立,寸草不生。
“这怎么过去?”有人低声问。
话音未落,一名年轻战士咬牙踏上残桥基座,试图攀藤而过。刚荡出一半,脚下石台突然松动,整个人猛然下坠。千钧一发之际,白芷甩出软剑,剑身如蛇缠住其手腕,硬生生将人拉回崖边。
战士摔在岩石上,手臂扭曲成怪异角度,疼得脸色发白。白芷迅速检查伤势,眉头微皱:“脱臼了,得固定。”
“先别动。”陈无涯走到崖边,凝视对面岩壁。他伸手摸了摸右侧石面,又蹲下查看风化痕迹。片刻后,他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开始调动体内真气。
《沧浪诀》残篇中那段关于“气归丹田、循环往复”的口诀,他故意颠倒运行——本该收束的经脉强行外放,真气自足底涌泉穴喷出。系统瞬间判定“错误合理化”,一股奇异吸力自脚心扩散,竟让他稳稳贴住垂直岩壁。
他横向移动,在绝壁上以错破锤凿出一个个浅坑。锤落之处,火星四溅,石屑纷飞。每一击都耗神极巨,但他不敢停。等凿出七处落脚点,他才跃回崖面,胸口剧烈起伏。
“一个一个来,抓稳锤柄借力。”他交代完,亲自扶那受伤战士先行通过。白芷断后,用剑尖卡入石缝辅助借力。老吴头最后一个过,铜片始终贴在岩壁,直到确认无人遗漏,才松了口气。
进入山谷时,空气变得浑浊。灰绿色的雾气从谷底升腾,像一层薄纱笼罩四周。有人忍不住咳嗽两声,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毒瘴。”老猎户嗅了嗅,“和岛上老辈说的‘腐心雾’一样,吸多了会瘫软倒地。”
陈无涯想起曾在某处荒村用过的解毒草,忙让老猎户辨认。老人在岩缝间扒出几株叶片泛紫的植物,揉碎后分给每人含在口中。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头晕感稍缓。
可另一重危机浮现——泥地上,他们的足迹清晰可见。每一步都留下完整印痕,极易追踪。
“不能留直线。”陈无涯沉声道。
他取出错破锤,连续敲击两侧岩壁,制造高频震动,扰乱地面传来的脚步信号。随后下令全队改换步伐:三步前进,两步后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形成多重假迹。
行至谷口,他在一块焦黑岩石上发现一道细痕。那划痕极浅,若非刻意寻找几乎不可见。他俯身细看,纹路走向竟与铁符子遗留符纸边缘完全一致。
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标记。
他不动声色,直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密林。风未起,树不动,一切安静得过分。
白芷察觉他的异样,悄然靠近。
“有人跟着我们。”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从营地出来就开始了。”
白芷眼神一凛,手指已搭上剑柄。
“别打草惊蛇。”陈无涯摇头,“他们不急着动手,说明也在等什么。或许……前面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队伍继续前行,速度放得更慢。每一步都经过勘察,每一次落脚都避开可疑区域。药粉囊只剩下两个,干粮也所剩无几。有人脚底磨破,走路一瘸一拐,却没人喊停。
终于走出毒谷,眼前是一片裸露的岩台。远处山坳间,一座倒塌的石庙轮廓隐约可见,残垣断壁半埋于乱石之中。
陈无涯站在高处,望着那片废墟。风吹起他的衣角,肩部隐隐作痛——方才强行施展错劲,经脉受损未愈,此刻已有麻木之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汗湿,错破锤握得极紧,指节泛白。
白芷走到他身旁,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没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向岩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里有一小撮新翻的泥土,旁边散落着半片烧焦的布角。
“他们刚才还在。”他说,“而且,知道我们要去哪。”
白芷顺着方向望去,眼中寒光闪动。
陈无涯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这条路,他们盯得太久。”
他转身面向身后疲惫的队伍,看了片刻,最终只对白芷道:“是时候回头看看了。”
他的左手慢慢伸向腰间,握住药粉囊的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