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站在练功台前,木剑横握,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演练时的汗意。他刚走完一遍昨夜反复推演的错招组合,肩背微颤,呼吸略沉。右腿旧伤在连续动作后隐隐发紧,但他没停下,而是盯着前方那片新设的石桩阵。
考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下一关,破阵。”
话音落,几名执事弟子已将一块黄布揭开,露出由九根青石桩组成的剑阵轮廓。桩身刻有浅痕,隐约连成一线,显然是按某种流转规律排布。围观弟子渐渐聚拢,有人冷笑,有人摇头,更多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看他再次狼狈跌出。
陈无涯没理会那些目光。他缓步上前,站在阵外三尺处,仔细打量每一根石桩的位置。这阵法看似简单,只有九个节点,但桩底嵌入地面的方式略有倾斜,彼此之间气机牵引若有若无。他尝试以正统剑理推演——先攻主眼,再断支脉,最后截流归元。可当他提剑踏入第一环,体内真气刚顺着经络运行至肩井穴,便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一道无形壁垒。
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退出阵外。
“连入门级的‘九宫回旋阵’都看不懂?”一名年轻考官忍不住开口,“此阵讲求顺势而行,你却逆脉催劲,岂不是自伤?”
陈无涯没答。他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木剑边缘。刚才那一瞬,真气逆行带来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跳,但识海深处却泛起一丝异样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闭上眼,回想昨夜在槐树下复盘的每一记“错招”。围攻时那记从腋下穿出的反击,系统判定为“逆向发力,破守为攻”;倒地翻滚闪避合击,被补全为“失衡即蓄势”。这些动作之所以奏效,并非侥幸,而是因为它们打破了常规发力逻辑。
那么……眼前这个讲究“顺行回环”的剑阵,若反过来走呢?
念头刚起,识海中的**错练通神系统**忽然震动:「检测到常规路径受阻,建议反转运行逻辑——方向相反,力道相生。」
陈无涯心头一震。
他睁开眼,不再盯着阵眼,而是看向阵尾最后一根石桩。所有人破阵都是从正面切入,追求直捣黄龙,可若整个阵势的运转是顺时针循环,那它的收束点,恰恰就在最后那根桩的背面。
他深吸一口气,左脚缓缓抬起——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退了一步。
人群顿时哗然。
“他在干什么?退阵步法也能用来破阵?”
“怕是吓傻了,连进都不敢进了。”
考官席上,几位年长者皱眉不语。这种起手式完全违背常识,可他们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觉得这一退,竟让周围的气机微微一荡。
陈无涯不管旁人反应。他再度闭眼,脑海中将整个剑阵的流转顺序彻底颠倒。原本该由一桩引向二桩的气机衔接,现在反向追溯;本应汇聚于中心的势能,此刻被他想象成向外扩散的裂痕。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晃动,像在模拟某种逆向轨迹。
猛然间,他睁眼,右臂横扫!
木剑劈出的不是弧线,也不是直击,而是以一个极低的角度,狠狠斩向阵尾石桩的背面。
这一击毫无美感,甚至显得笨拙。剑锋擦过石面,发出刺耳的刮响。可就在接触瞬间,整座剑阵突然轻轻一震。
咔——
细微声响中,位于阵心的主桩竟偏移半寸,原本紧密相连的节点出现一道缝隙,如同门户半启。
全场寂静。
片刻后,考官席上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猛地站起身:“生门开了!他打开了生门!”
另一名考官难以置信:“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一剑明明打在不该发力的位置……而且还是退步出招!”
“这不是破阵,是拆阵。”第三人低声说,“他没顺着走,也没硬闯,而是把整个阵势的运转逻辑给翻了过来。”
议论声压低,却掩不住震惊。不少人重新打量起那个瘦削的身影——他仍站在原地,木剑垂地,呼吸略重,额角渗出汗珠,右手虎口因方才那一击震得发麻。
但他站得很稳。
他知道,自己并未完全破阵。那道缝隙只是暂时裂开,若无人跟进,很快会自行闭合。可这一击的意义不在结果,而在方式——它证明了“错”的路径,不仅能走通,还能撕开一条别人看不见的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刚才那一剑,系统自动补全了真气逆行的路线,将本该散逸的力量压缩成一股短促爆发的劲道,精准击打在阵势回环的终结点上。就像老吴头曾提过的“倒转乾坤步”,顺者困于局中,逆者反得生机。
原来所谓的“错误合理化”,从来不是修补漏洞,而是另辟蹊径。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剑阵。那道裂开的缝隙仍在微微颤动,仿佛等待下一步动作。他没有立刻再攻,而是静立片刻,感受体内滞涩的真气重新流动。右膝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昨夜,似乎多了一丝温热感,像是被什么力量悄然滋养。
考官们仍在低声讨论。
“此子虽手法怪异,但确有实效。”
“可这般打法,是否合乎我派武学宗旨?若人人效仿,岂不乱了规矩?”
“规矩是用来困住弱者的。”先前那位老者忽然开口,“真正的武道,贵在通变。他不懂章法,却懂破法——这才是最难的。”
有人冷笑:“通变?我看是投机取巧罢了。”
争论未歇,主考官终于抬手示意安静。他盯着陈无涯,语气严肃:“你方才所用,是何门路?”
陈无涯抬头,声音平静:“弟子不知。”
“不知?”
“弟子只知道,正着走不通的时候,试试反着来。”
四周一片哗然。这话听似荒唐,可偏偏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用“反着来”的方式,打开了生门。
主考官沉默片刻,终是挥了下手:“暂记过程,后续另有考核。”
陈无涯点头,收剑退至候命区。他没有得意,也没有放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些人嘴上质疑,心里却已动摇。当“歪理”能真正破开“正统”时,再坚固的标准也会出现裂痕。
他靠在一根石柱边,缓缓活动右腿。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滴落在木剑柄上。那上面还留着昨夜包扎伤口时蹭到的一抹淡黄药粉痕迹,如今已被汗水浸成深色。
他抬起左手,轻轻抹去剑柄上的湿痕。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远处,剑阵的缝隙仍未闭合,石桩之间的气机依旧紊乱。风掠过演武场,卷起几片落叶,其中一片打着旋儿,飘进了那道裂口中,随即被残余的劲力绞碎。
陈无涯看着那一幕,忽然想起系统刚才的提示。
方向相反,力道相生。
他握紧木剑,指尖触到剑柄末端一道细小的刻痕——那是昨夜在练功台反复演练时无意划出的。七道短痕并列,像是一句无声的记号。
他低头凝视那七道痕,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