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钉歪了三寸。
陈无涯盯着那枚斜插在木桩上的铜钉,指尖微微一颤。昨夜他亲手钉下这枚标记时,特意用刀尖刻了一道横痕对齐正中。如今横痕偏出半指宽,像一道无声的挑衅。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对身旁年轻镖师道:“去通知赵总镖头,敌军已摸清训练节奏,主攻方向会变。”
话音未落,北门外骤然响起一片闷雷般的脚步声,地面微震。火把的光在墙头跳跃,映出无数攒动的人影。敌阵如铁幕般压来,前排士兵肩扛重盾,盾面漆黑如墨,边缘包着铁皮,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后排弓手已搭箭上弦,箭镞寒芒闪烁。
“铁鳞阵。”有人低语。
这是北漠边军最凶悍的攻坚阵型,盾墙推进如潮,箭雨覆盖无死角,寻常护院根本挡不住三轮冲锋。
陈无涯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整个人跃出高台,直扑敌阵侧翼。
他没走正面,而是贴着演武场边缘疾行,身形低伏如猎犬。就在即将撞上盾墙的刹那,他忽然滑步前冲,右掌拍向第一排左侧第三名士兵的脚踝外侧。
那一掌轻得像拂尘扫过,对方甚至没察觉异样。可下一瞬,那人步伐微滞,后方推力不减,盾牌缝隙顿时拉开一线。
错劲透骨而入,扰的是气血流转的节点,而非蛮力冲击。
陈无涯如游鱼穿隙,双掌连拍。左膝窝、右脉门、颈侧软筋——每一击都落在常人不会注意的衔接处。劲力扭曲而精准,借系统强行补全的逆运真气,将《沧浪诀》残篇中的“逆浪三叠”倒行逆转,从足底涌泉直冲手心劳宫。
一名弓手抬臂欲射,却被前方士兵失衡撞了一下,箭矢偏飞。另一人急着补位,脚下一绊,跪倒在地,盾墙立刻出现凹陷。
整个阵型开始晃动。
敌军指挥官怒喝一声,挥旗下令合拢缺口。可越是急于修补,混乱越甚。陈无涯并不深入,只在外围反复游走,或踢或点,专攻关节与经络交汇之处。错劲虽小,却如沙粒入眼,令人动作变形,彼此牵制。
“左三右五,压进!”
他猛然回身,朝着演武场方向大喝。
这是昨夜临时定下的暗号。赵天鹰闻声立动,手中方天戟一挥,沉声道:“钳形突击,两翼包抄!”
早已待命的镖师分作两队,从突破口两侧杀入。他们皆受过错劲训练,懂得避实击虚,专挑敌军动作迟滞之处猛攻。一人以短棍砸向盾兵肘弯,另一人趁势突入,长枪直刺其肋下空档。
北门防线瞬间逆转。
敌军首波攻势溃散,丢下数十具伤员仓皇后撤。有几人拖着断腿爬行,被自家踩踏也无人搀扶。
赵天鹰提戟立于前沿,目光扫过战场,沉声问:“你还能撑多久?”
陈无涯靠在兵器架旁,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渗汗,指尖发麻。每一次错劲运行,都需系统强行扭转经脉流向,如同逆水行舟,耗神极重。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洒向空中。尘粒随风飘落,偏向东南。
“他们会再从北偏东攻。”他低声道,“主力藏在松林后,等我们追击时侧翼包抄。”
赵天鹰眼神一凝,立即挥手示意:“留三成守备,其余人回防侧翼!封锁演武场通道!”
命令刚下,敌阵后方鼓声再起。这一次鼓点密集而有序,节奏分明,重组速度远超之前。原本散乱的队伍迅速列阵,盾墙再度合拢,弓手重新就位。
更令人不安的是,敌阵中央缓缓走出一人。
此人披银甲,持弯刀,身形高大,站定后便不再移动。他并未呐喊,也未挥刀,只是静静望着这边,刀锋微抬,指向陈无涯所在的位置。
空气仿佛凝住。
陈无涯盯着那柄弯刀,忽然发现刀柄红宝石在火光下闪过一道异样的光。不是反射,更像是内部有血色流动。
他心头一紧,本能地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赵天鹰一步跨前,戟尖顿地,声音如钟:“守住阵线,谁也不许擅自出击!”
陈无涯没应声,只将右手缓缓按在胸口。体内错劲仍在流转,但经脉隐隐发烫,像是有细针在血管里游走。他知道不能再连续施展三次以上同类错劲,否则真气反噬,轻则呕血,重则瘫痪。
可那银甲身影不动,战局便无法结束。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掌。掌心纹路间还残留着方才拍击敌人时沾上的泥灰,混着一点暗红血渍。那是他在穿阵时被盾沿刮破虎口留下的。
伤口不大,却一直在渗血。
他忽然想起老吴头说过的一句话:“打仗不怕硬碰硬,怕的是对方知道你怎么出招。”
铜钉被挪,说明敌人研究过他们的训练;铁鳞阵重组如此迅速,说明指挥者极善应变;而那个银甲人……他根本不急着进攻,像是在等什么。
等一个破绽。
陈无涯缓缓抬起手,用拇指抹去掌心血迹,然后将手指按在兵器架一根长枪的枪杆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目光已定。
“赵总镖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对方耳中,“待会我若突然往左冲,你带人往右压,逼他们调兵。”
赵天鹰皱眉:“你要做什么?”
“做他们想不到的事。”陈无涯笑了笑,左颊酒窝浮现,“反正我从来就不按规矩来。”
他说完,忽然向前迈出一步。
敌阵鸦雀无声。
第二步,他故意放慢脚步,右肩微沉,像是要蓄力突刺。
银甲人依旧不动。
第三步,他猛地拧腰转身,竟朝己方阵营后方奔去。
赵天鹰瞳孔一缩,几乎以为他要临阵脱逃。
可就在众人惊疑之际,陈无涯骤然折返,身形如折翼鸟般贴地滑行,直扑敌阵左翼最外侧一名弓手。
那人正欲换箭,忽觉手腕一麻,整张弓脱手飞出。陈无涯顺势一脚踢起沙土,迷了后排两人视线,紧接着跃起翻腕,将夺来的长弓反手砸向盾兵面门。
骨裂声响起,那人仰面倒下。
缺口再现。
赵天鹰反应极快,大喝一声:“右侧压上!封死退路!”
镖师们立刻响应,两队人马如钳合拢。敌军左翼陷入混乱,被迫抽调中军支援。
就在此时,那银甲人终于动了。
他缓缓举起弯刀,刀锋划过半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陈无涯正欲再度突进,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股力量从内脏深处往上顶。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错劲反噬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