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哨镖师冲进练场时,陈无涯正盘膝坐在角落的沙地上,双手覆在腿上那块青铜令牌表面。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缓缓收手,将令牌塞入怀中,动作平静得像在收拾一件寻常物件。
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北坡……有血迹,还有黑旗。”镖师喘着气,“总镖头让你马上过去。”
陈无涯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尘土,点头就走。他的步伐不急,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凝神运功从未发生过。
议事堂里,赵天鹰站在地图前,手指压在断魂谷北侧的一处山脊线上。见陈无涯进来,他没抬头,只低声道:“你昨夜说他们要搅乱我们内部,现在看来,已经开始动手了。”
“黑旗是异族死士的标记。”陈无涯走近桌边,目光扫过石子摆出的敌情动向,“不是试探,也不是佯攻,这是宣战前的恐吓。”
“你要的闭关时间,我不能给太久。”赵天鹰终于抬眼,“最多三天。铁锁关的事,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陈无涯直视他,“我现在出一招,能逼退三人联手。若再遇精锐围杀,撑不过十息。错劲靠临场变招活命,可敌人不会每次都给我犯错的机会。”
赵天鹰盯着他片刻,忽然道:“你知道为什么老一辈走镖的,宁肯绕远路也不走铁锁关?”
“听说那里机关残阵未清,进去的人,十个里头九个出不来。”
“可你还是要去?”
“我不是去送死。”陈无涯声音不高,“我是去找一条能让我多活几招的路。”
赵天鹰沉默下来。半晌,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推了过来。“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手札,记了些当年探关的见闻。真假不论,你自己判断。”
陈无涯没伸手去拿,只问:“守档案房的人会放我进去查其他资料吗?”
“我已经交代过了。”赵天鹰道,“只要你不碰机密军报,其余任你看。”
陈无涯这才接过布包,解开一角,瞥见泛黄纸页上歪斜的字迹和粗陋的地图轮廓。他重新包好,收入行囊,只说了句:“三天后,你们会看到结果。”
练武场空了下来。
日头偏西时,陈无涯独自走进角落,用炭条在地上画了三个圈,分别标上“起”“转”“合”。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木棍当剑,开始一遍遍演练昨日回想起来的一套动作——先是右步前踏,随即重心突撤,木棍由上劈之势硬生生扭成横扫,最后反手刺出。
这一套动作,是他上次对敌时误打误撞使出的。当时真气逆行,本该伤及肺腑,却被系统判定为“错误合理化”,反而激发出一股古怪的爆发力,震开了对方兵刃。
他重复了七遍,每一次都在调整发力节奏。到第八次时,他故意让真气从足少阴经倒灌入阳维脉,再强行折向手太阴肺经。这是《沧浪诀》里明令禁止的路线,稍有偏差便会引发内息逆冲。
身体猛地一颤,喉头泛起腥甜。
但他没停下,反而咬牙继续引导那股错乱的气流,在经脉中划出一道扭曲轨迹。就在真气抵达掌心瞬间,他猛然将手掌贴地,掌下沙土竟被无形之力掀开一小片。
【判定:错误合理化。路径重构完成。】
系统的声音刚落,他胸口一闷,单膝跪地,扶住地面才没倒下。
远处有人影闪过,又迅速隐去。
深夜,月光洒在练场边缘。
陈无涯再次盘坐原地,取出令牌放在膝上。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注入真气,而是先以左手按住膻中穴,右手三指轻搭腕脉,默默感受体内气息流转的节奏。等呼吸平稳后,他才缓缓引导一丝真气,沿着昨晚发现的那条逆脉路线运行。
真气刚抵肩井,令牌忽然轻微一震。
不是光,也不是声,而是一种极细微的共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睁开眼,盯着令牌背面那行小字——“执此令者,代行天机”。
“它认的是‘错’。”他低声自语,“不是功力深浅,不是门派正统,而是……违背常理的路子。”
他收起令牌,起身活动筋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他在沙地上不断模拟战斗节奏:一人、两人、三人围攻。他用木棍代替剑,用错劲拆解每一个攻防节点。有时明明该退,却偏偏前冲;该格挡,却主动迎击。每一次都非常规,每一次都在赌系统能否补全真气路径。
凌晨时分,一名巡夜镖师路过练场,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还在动。他停下脚步,看着陈无涯又一次因真气失控踉跄跌倒,又挣扎着爬起,继续挥棍。
那人没说话,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陈无涯正在啃干粮,一名年轻镖师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你真以为练这些歪招能变强?我们练的是刀法,不是杂耍。”
陈无涯咽下最后一口饼,拍了拍手:“你觉得我在耍,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错劲。”
“那你倒是使出来看看?”
“我现在使一招,得脱一层皮。”他笑了笑,“你确定要看?”
对方噎住,冷哼一声走了。
陈无涯没再理会,背起行囊走向档案房。翻阅了近两个时辰,他抄录了几段关于铁锁关外围地形的描述,还找到一张残破的旧图,上面标注了一处疑似试炼阵入口的位置。
傍晚回到练场,他把炭条画的三个圈改成了五个,并在中间加了一个代表“崩”的符号。随后,他尝试将昨夜摸索出的那条新气路与实战动作结合。这一次,他不再一味追求爆发,而是试着控制错劲释放的时机和范围。
第三遍演练时,木棍横扫至中途,他突然扭转手腕,真气由掌心暴涌而出,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带动沙尘短暂旋起。
【判定:错误合理化。局部劲力压缩成功。】
他喘着气坐下,额头全是汗。但眼神亮得惊人。
赵天鹰站在高台边缘,远远望着那个坐在沙地上的身影。他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从黄昏到入夜,那人始终没有停歇,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来。
身旁副手低声问:“真要把铁锁关的钥匙给他?万一他回不来……”
“如果他回不来,说明那地方本就没人能进。”赵天鹰淡淡道,“但如果他能回来,我们就多了一把能斩开死局的刀。”
副手不再言语。
夜更深了。
陈无涯最后一次尝试融合错劲与令牌共鸣。他盘膝而坐,双掌交叠覆于令牌之上,闭目引导真气。这一次,他刻意走偏主脉,让气流从尾闾倒冲督脉,再强行扭转向任脉逆行。
身体剧烈一震,嘴角溢出一丝血痕。
但就在刹那间,令牌底部浮现出一道极细的新刻痕,形状如同钥匙齿纹。
他睁开眼,正要细看——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道人影出现在练场边缘,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来人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那里,静静望着他手中的令牌。
陈无涯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血迹,握紧了那块发烫的青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