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睁开眼时,天还未亮。
屋内漆黑,只有窗缝透进一丝灰白。他没动,呼吸依旧平稳,像还在沉睡。但手指已悄然扣住草席边缘,体内错劲缓缓流转,从脚底涌泉一路攀至肩井,随时可爆。
他知道,那一晚不会就这么过去。
西屋的灯熄了不久,可他听得见,那扇门开过两次。一次是深夜,一次就在半个时辰前。脚步很轻,却带着杀意压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门外传来极细微的刮擦声,像是刀鞘碰到了门框。紧接着,门缝下的光影被挡住了一瞬。
来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两道人影闪入。一个提剑,一个空手,动作默契,落地无声。他们直奔桌子——那张仿制的残页还压在石块下,静静等着。
持剑者伸手去拿。
陈无涯动了。
他没有起身,而是猛地一蹬床板,整个人如浪翻起,错步斜滑,瞬间切入两人之间。左手掌心朝上一扬,错劲自劳宫穴喷薄而出,直撞屋顶横梁。
尘土与碎草轰然落下,扑了两人满头满脸。
空手那人本能抬臂遮脸。陈无涯右脚已扫出,踢翻昨夜留下的水桶,水流四散,地面湿滑如油。
持剑者怒喝一声,挥剑横斩,寒光掠喉。
陈无涯不退反进,侧身低头,竟从剑锋下钻过,肩头顺势一撞,正中对方胸口。那人脚下打滑,踉跄后退,一脚踩进水洼,“扑通”摔倒。
另一人反应极快,甩开脸上杂物就要扑上。
陈无涯早有准备。他右手疾探,一把抄起地上的断柴,借倒转乾坤步错位一扭,身形如风车般旋开,避开正面冲击,反手将柴棍狠狠砸向对方膝窝。
“咔”一声闷响,那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错劲随之灌入,顺着他腿部经络直冲而上,刹那间麻痹了整条右腿。他惨叫未出口,陈无涯已欺身近前,一掌拍在膻中穴。
那人双眼翻白,仰面栽倒,昏死过去。
地上摔跤的持剑者挣扎着要爬起,剑尖撑地,指节发紧。
陈无涯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你们掌门知道你擅自行动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他的意思?”
那人咬牙不语。
“我不杀你。”陈无涯淡淡道,“回去告诉凌虚子,残页在我身上,想拿,亲自来。”
话音未落,他抬脚踹在对方手腕,长剑脱手飞出,钉入土墙三寸。
那人捂着手腕滚到墙角,脸色惨白。
陈无涯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桌边,掀开石块,拿起假纸撕成碎片,塞进灶膛点燃。火光一闪,映着他半边脸,冷峻而平静。
真正的残页,一直贴在他胸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他吹灭火苗,走出屋子。
清晨的村子静得可怕。远处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有人影在窗后晃动。显然,刚才的动静惊醒了部分村民。
老妇拄着拐杖从隔壁走出来,看见门口昏倒的人,吓得差点跌倒。
“别怕。”陈无涯扶住她,“不是血案,是江湖恩怨。”
“你……你是谁?”老妇声音发颤。
“我不是货郎。”他低声说,“我是被人追的武者。那张纸,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老妇盯着他,眼神复杂:“李家那小子,是不是也……”
“他是眼线。”陈无涯点头,“昨晚他通风报信,今夜这些人就来了。”
“我们……我们要是早知道……”
“你们不知道最好。”他打断她,“我骗了你们,可我没害过你们一人。现在事情闹大了,我不能再留。”
老妇嘴唇抖了抖,忽然抓住他的手:“走吧,趁天还没全亮。往南边去,那边山多路杂,没人认得你。”
陈无涯摇头:“往北走一段,再折西南。他们一定会追北线。”
这时,村道上传来杂乱脚步声。七八个村民围了过来,有男有女,手里拿着锄头、扁担,脸上写满惊疑。
“是他!”有人指着地上昏迷的人,“昨晚闯进来的!”
“另一个是李家那口子!”又一人喊,“他在装病!早就觉得不对劲!”
人群骚动起来。
陈无涯站直身体,面对众人:“我知道你们恨我骗人。但我若说实话,你们也不会收留我。眼下祸是我引来的,但这两个人,我会交给官府处置。你们只管说,是两个匪徒为抢东西自相残杀,与你们无关。”
“那你呢?”老妇问。
“我得走。”他说,“我留下,只会引来更多人。你们救过我一次,我不想连累你们第二次。”
有人低声道:“你打跑了他们,还替我们揭了奸细……你不该走。”
“江湖事,用江湖法。”陈无涯笑了笑,“我这种人,注定不能安生住在一个地方。”
他弯腰,将昏厥那人拖到柴堆旁,又把受伤的持剑者扶起,靠在墙边。两人虽败,但性命无碍。
“等他们醒来,自然会走。”他说完,转身回屋,背上那个补丁摞补丁的行囊。
村民们默默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村口,回头看了眼这片待了几天的小村。炊烟刚起,鸡鸣犬吠,一切如常。可他知道,这份安宁已被打破。
他迈步前行。
走出百步,忽听身后传来喊声:“小哥!等等!”
是老妇。
她跑得气喘吁吁,塞给他一双布鞋:“自己纳的,不合脚也能垫着。路上……小心些。”
陈无涯接过,点头致谢,没再多言。
他穿上新鞋,踏上北去的土路。
走出约莫半里,他停下脚步,故意在泥地上留下几串清晰脚印,指向北方官道。随后,他跃下路边沟坎,借林木掩护,折向西南荒径。
树林深处,落叶厚积,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他运转错劲于足底,步伐看似颠簸,实则迅疾。倒转乾坤步配合错劲流转,使他在曲折小径中如鱼穿水,速度远超常人。
身后村庄渐远。
行至三岔路口,他驻足片刻,望了一眼东方升起的晨光。
然后转身,朝着青阳镇的方向走去。
一只乌鸦从枯枝上飞起,掠过他头顶。
他抬起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残页。
指尖触到焦痕边缘时,耳边仿佛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非常规运功轨迹,判定‘错误合理化’——错劲融合度提升】
他没笑,也没停步。
只是加快脚步,身影渐渐融入雾色之中。
前方山路拐角处,一块石碑立在道旁,上面刻着三个字,被苔藓半掩。
他走近,看清了那三个字。
“青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