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的脚刚从那层浮土上收回,短剑已横在身前。细线埋得极浅,却一直延伸进林子深处,像是某种信号的引信。他没再往前走,而是将副簿官往树后一塞,单手按住对方肩膀,力道沉稳却不致伤。那人昏过去前最后挣扎的模样还在眼前,嘴角抽动,似有话未说。
他蹲下身,指尖顺着细线轻轻滑动。泥土潮湿,线却干燥,显然不久前才埋下。这不像是预警装置,倒更像是一条牵引索——引人走向某个预设的位置。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七道气息分列不同方位,呈扇形压来。他们落地很轻,但节奏一致得反常,每一步间隔几乎完全相同。这不是训练出来的默契,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统一操控着步伐。
错练通神系统的提示无声浮现:【检测到异常气机共振,建议启动‘逆息辨踪’】。
他没回应,只是闭了闭眼,体内真气忽然逆行一周,原本平稳的气息骤然扭曲。刹那间,空气中的震动变得清晰起来——左侧三人呼吸紊乱,肺叶开合像是被人强行拉扯;右后方两个脚步沉重,关节处有旧伤未愈的滞涩感;正前方那一人,心跳竟比常人慢了近一半,仿佛不是活人在走,而是被什么拖着前行。
“傀儡?”他低声自语,“还是死人走路?”
话音未落,第一道黑影已跃出灌木。黑色劲装裹身,脸上蒙着灰布,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他手中握的是一把断刃,刀口参差,像是从战场捡来的残兵。出手却毫不迟疑,直劈陈无涯面门。
陈无涯侧头避过,左手顺势格挡,掌缘撞上对方手腕。那一瞬,他察觉到了不对——这人的筋骨僵硬如铁,肌肉不受自主控制,完全是靠外力驱动肢体。更诡异的是,对方中招后不仅不退,反而借着撞击之力旋身再斩,动作虽乱,却带着一股不顾性命的狠劲。
第二人、第三人接连扑出,一人使钩,一人执短匕,招式杂糅,东拼西凑,却偏偏每一击都卡在最致命的角度。陈无涯连退三步,背靠树干,短剑翻转,削断一根袭向咽喉的铁链。
他不再试探,猛然抬腿踹向最近一人的胸口。那人被踢飞数尺,撞断两根树枝才停下,可落地瞬间又撑地站起,继续逼近。
“真是不怕死。”他冷笑。
就在这时,被吊在低枝上的副簿官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牙齿咬合极紧,嘴角渗出血丝。陈无涯眼角一扫,立刻明白——有人在远程触发他体内的禁制。
他弹身而起,袖中三枚铁钉疾射而出,分别点中副簿官颈侧三处要穴。那人身体一僵,随即软了下去,呼吸虽弱,但不再挣扎。
七名黑衣人已围成半圆,彼此间距精确,步伐依旧整齐。他们不说话,也不换气调息,就像一群被绳索牵动的木偶,只等一声令下便齐齐扑杀。
陈无涯站在原地,短剑斜指地面。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救副簿官的,也不是单纯阻拦。他们是来灭口的——只要这人一死,所有线索就此中断。
他忽然笑了下,左颊酒窝微现。
“你们主子教你们这么打架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们——最怕的是谁都不按规矩出招?”
话音落下,他足尖一点,竟迎着七人冲了上去。
本该是右旋的“倒卷残云步”,他偏生左踏一步,身形逆扭,错劲自丹田炸开,沿着错误的经脉奔涌而出。系统瞬间补全运行路径,真气反冲肩井,带动整条右臂猛挥,短剑划出一道违背常理的弧线。
“啪!”
右侧两人手中的兵器同时断裂,虎口崩裂,人也被震退两步。
陈无涯借势腾空,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肩头,借力跃上高枝。居高临下,他终于看清了这群人的移动轨迹——七人分列北斗七星位,唯独缺了天权一星,阵型残缺,却仍在强行运转。
难怪步伐一致,原来是靠着这套残阵在统一调度。
他眯起眼,心中已有计较。既然阵法靠外力牵引,那就不必破人,只需毁阵眼。
他缓缓抽出腰间蓝布带,一圈圈缠紧右手手腕,防止待会发力时筋络撕裂。然后俯身,一脚踩碎脚下枯叶,露出下方另一根细线。这根线与先前那条交叉成网,通往四面八方,显然是整个机关的中枢连接。
“想用我当诱饵去踩机关?”他低声道,“不如我先替你们把它掀了。”
他没有直接切断,而是将短剑插入交点处的泥土,剑柄微旋,带动地下结构轻微震动。这是他在某次误拆机关匣时悟出的法子——反向施压,让陷阱自己提前引爆。
片刻后,左侧林中“轰”地一声闷响,地面塌陷半尺,一名黑衣人猝不及防跌入坑中,还未爬出,就被同伴踩过头顶,毫无停顿。
紧接着,右前方也传来“咔”的一声,一道绊索自动绷紧,将另一人双腿锁死。那人挣扎着拔刀去割绳索,却被身后同伙一刀砍中肩膀,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
陈无涯眼中寒光一闪。
这些人早已失去神志,现在驱动他们的,根本不是命令,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比如疼痛,比如死亡本身的恐惧被彻底抹除。
他不能再拖。
正欲跃下发动最后一击,忽觉脚下一震。那根主细线竟开始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它快速接近。
不止如此,剩下五名黑衣人同时停下脚步,齐刷刷抬头望向他所在的大树。
他们不动了,也不进攻,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降临。
陈无涯握紧短剑,呼吸放轻。他能感觉到,林子深处,某种更沉重的存在正在靠近。不是人,也不是阵法,而是一种……被唤醒的东西。
就在这时,副簿官垂下的衣襟被风吹开一角,露出肩头一块暗黑色的烙印。形状古怪,像是一枚扭曲的符文,边缘泛着青灰,仿佛皮肉之下仍有东西在缓慢蠕动。
陈无涯瞳孔一缩。
他还记得这个标记。三年前柳河村废墟里,那些尸体身上也有类似的痕迹——那是魔教“奴心契”的残印,用来锁住死士魂魄,让他们至死听命于主控之人。
可眼前这人分明还活着,而且意识尚存。说明这符文并未完全激活,只是处于待命状态。
是谁在操控?又是谁,在用这种方式批量制造杀戮工具?
他低头看向那根仍在震颤的细线,忽然意识到——
这根线,从来就不是为了触发陷阱而埋的。
它是用来传递信号的。
就像一根神经,连接着某个沉睡的躯体。
而现在,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