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局后院的守护纪念堂前,老槐树苗已抽了新枝,淡绿的叶子垂在石碑上方,风一吹就簌簌响,像在轻声念着碑上的名字。陈叔每天都会来打理,石盆里的海眼清水换得勤,水面漂着的槐叶始终新鲜,是他从福安里老槐树上摘的,说 “这样九锁和守业能闻着熟悉的味儿”。
这天清晨,我刚走进后院,就见陈叔蹲在铁皮盒旁,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条 —— 是从老头子留下的布包里翻出来的,之前没注意,纸条夹在粗布褂的补丁缝里。“你看,九锁还留了这话。” 陈叔的手指有些抖,把纸条递过来,上面是老头子歪歪扭扭的字:“狗蛋,最后块煞母碎片埋在福安里老槐根下,当年怕你小,没敢说,现在你能扛事了,去把它挖出来,掺着槐叶灰烧了,别让它再沾着人间的土。”
纸条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布娃娃,和蓝布褂童魂手里的一模一样,旁边还注了行小字:“阿秀的娃娃碎片也在那儿,一起给孩子们送个念想。” 我攥着纸条,指腹蹭过布娃娃的图案,突然想起阿秀当年攥着娃娃哭的模样,心里一阵发暖 —— 老头子连这点小事都记着,怕那些孩子到最后都没个归处。
“咱们今天就去福安里。” 沈青梧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父亲的日记,“守业前辈的日记里也提了,‘福安里槐根聚气,可镇最后一缕煞’,看来他们早把这步算好了。” 赵莽扛着镇魂鞭从走廊过来,鞭梢的厌胜木枝桠沾着晨露:“正好,王大娘前两天还说想平安了,咱们顺便带它回去看看。”
平安像是听懂了,从纪念堂旁跑过来,红毛蹭着我的手,嘴里叼着片新摘的槐叶,是从树苗上咬的,叶尖还泛着嫩黄。我接过槐叶,夹进老头子的纸条里,心里突然踏实 —— 这最后一步,有他们陪着,不会慌。
越野车往福安里开时,窗外的田野泛着金,麦浪里飘着淡蓝的水脉光,是之前稳固的煞源封印在呼应。沈青梧翻着父亲的日记,突然念出声:“‘承安三岁时,在槐树下摔了跤,哭着要艾草糖,九锁就用槐叶裹着糖,哄了他半下午’——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黏九锁。” 我脸一热,抢过日记,却忍不住翻到那页,父亲的字迹里藏着笑意,旁边还画了个哭鼻子的小人,是我当年的模样。
赵莽在副驾笑出声:“没想到老张你也有怕疼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敢跟煞灵硬碰硬。” 平安趴在我腿上,用脑袋蹭我的下巴,像是在嘲笑我,我轻轻挠了挠它的耳根,红毛下的皮肤还留着当年挡影煞时的浅疤 —— 那是我们一起闯过的坎,如今都成了念想。
到福安里时,王大娘正坐在老槐树下择菜,见我们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往屋里喊:“孩子们,平安来了!” 巷里的孩子瞬间跑出来,围着平安转,有的递槐叶编的小蚂蚱,有的塞水果糖,平安尾巴摇得欢,红毛上很快沾满了槐叶碎。
“九锁当年就爱坐在这树下,给孩子们讲除煞的事。” 王大娘指着老槐树的根,“这根扎得深,当年九锁还说,要是有邪祟,它能帮着镇住。” 我蹲下身,摸着槐树根的纹路,按照老头子纸条上的标记,在树根西侧挖了两尺深 —— 铁铲刚碰到硬东西,就传来阵轻颤,是煞母碎片在呼应桃木剑。
挖出来的碎片只有指甲盖大,裹着层淡黑的煞气,却没之前的凶性,旁边还压着半块布娃娃的碎片,是阿秀当年的娃娃,布料已经褪色,却还能看到上面绣的小槐花。“是阿秀的娃娃!” 沈青梧轻声说,从背包里掏出之前蓝布褂童魂留下的布娃娃,将碎片拼上去,正好是娃娃的衣角,“这样就完整了。”
平安突然对着碎片低吼,红毛上的银雾慢慢亮起 —— 是阿秀和蓝布褂童魂的残影飘来了,他们举着槐叶,往碎片旁凑,银雾裹着碎片,煞气慢慢淡去。我摸出槐叶灰,混着艾草灰,撒在碎片上,再将桃木剑的淡红光引过去 —— 碎片 “滋啦” 一声冒起白烟,化成银雾,与童魂的残影缠在一起。
“狗蛋,做得好。” 老头子的残影突然出现在槐树下,还是穿那件洗得发白的布褂,手里举着半块艾草糖,“最后一步了,别让孩子们带着遗憾走。” 他把糖递过来,我伸手去接,糖却化成了银雾,飘向童魂 —— 阿秀和蓝布褂童魂接住银雾,笑着往巷口飘,孩子们的笑声里,他们的身影慢慢淡去,只留下缕槐叶香。
王大娘擦了擦眼睛,往屋里端来艾草水:“九锁当年总说,艾草水能安神,现在喝了,就当他还在咱们身边。” 我们坐在槐树下,喝着艾草水,味道和老头子当年煮的一样,带着点苦,却暖得人心口发颤。赵莽喝了两碗,说:“以后咱们常来,给九锁和守业前辈多带点艾草水。”
沈青梧把完整的布娃娃放在纪念堂的石碑旁,说:“这样阿秀和蓝布褂童魂就能常来看看,知道咱们没忘了他们。” 陈叔后来在槐树根旁立了块小木牌,上面写着 “童魂归处,槐香满园”,每次来都给木牌擦灰,像对待亲人一样。
回到灵异局时,夕阳正落在纪念堂的石碑上,碑上的名字泛着淡金的光。平安趴在石碑旁,红毛上的槐叶香还没散,时不时用鼻尖蹭蹭石碑,像是在和父亲、老头子说话。我摸了摸内兜的 “安” 字玉佩,它不再发烫,只留着温温的暖意,像在说 “都结束了,以后好好守护”。
夜里,我们在纪念堂前煮了艾草酒,陈叔带来了珍藏的老酒,沈青梧炒了几个小菜,赵莽哼着不成调的歌,平安趴在旁边,偶尔舔一口我们递过去的温水。酒过三巡,陈叔说:“九锁和守业要是知道,肯定高兴,他们一辈子想护的人间,现在安稳了。”
我举着酒杯,对着石碑敬了一杯:“爹,老头子,你们放心,以后这人间,有我们守着。” 风一吹,老槐树苗的叶子簌簌响,像是在回应。沈青梧笑着说:“以后咱们还要带更多人,把这份守护传下去,让每个孩子都能在槐树下吃糖,在清水边玩耍。”
赵莽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张,以后有煞灵,咱们还一起上,跟之前一样。” 平安像是听懂了,对着我们叫了两声,尾巴轻轻摇着,红毛上的月光闪着细弱的光。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老头子在槐树下煮艾草水,父亲在旁边翻日记,阿秀和蓝布褂童魂举着布娃娃,孩子们围着他们跑,平安在旁边追着槐叶跑。梦里的阳光很暖,槐花香很浓,像极了我们现在守护的人间。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老槐树苗的叶子在风中晃,纪念堂前的石盆里,海眼水映着晨光,漂着的槐叶还很新鲜。
我知道,这不是梦,是父亲、老头子,还有所有为守护而战的魂灵,在陪着我们,看着这人间的安宁,看着这份传承,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