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呛咳着将肺里的潭水喷出时，铁网已在水面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寒潭的水温骤然降至冰点，蚀骨的寒气顺着七处伤口往骨髓里钻，却在靠近心口三寸时突然滞涩——古卷符文在丹田腾起淡金色的光，像层薄茧将心脉裹住。
“七叔这招鱼死网破，倒是比李老鬼当年利落。”崖顶传来三长老的冷笑，拐杖敲击岩石的闷响混着铁链拖动声，“可惜啊，这寒潭底下的‘噬心蚓’，专啃修行者的灵脉，你觉得能撑几个时辰？”
李仲猛地攥紧玄冰龙血剑，剑脊在礁石上划出火星。潭底的能见度不足三尺，墨绿色的水流里漂浮着细碎的冰碴，指尖触到的岩壁长满滑腻的苔藓，苔藓下竟有规律地起伏着——那是某种生物呼吸的律动。
“护脉卫的人该到了吧？”他故意扬声，丹火在掌心凝成豆大的光团，照亮周围三丈水域。潭底的暗流突然翻涌，无数银线般的细虫从石缝里钻出，在光团边缘盘桓不去，正是三长老说的噬心蚓。
铁网突然下沉半尺，锋利的铁刺擦着李仲的肩头掠过，带起一串血珠。他借着下沉的力道往左侧翻滚，玄冰龙血剑在礁石上一撑，整个人如箭般射向潭心的漩涡——那里的暗流带着微弱的灵气，或许藏着生路。
“想找密道？”崖顶的黑衣人突然狂笑，“三长老早就用‘锁灵阵’封死了潭底的所有出口！这寒潭就是你的坟墓！”
李仲刚扎进漩涡，就被一股巨力拽向潭底深处。噬心蚓群如潮水般涌来，细如发丝的虫身却带着锯齿状的口器，啃噬玄冰龙血剑的剑身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突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记载：噬心蚓畏龙气，遇至阳之火则化。
“去！”他低喝着将丹火注入剑身，赤金色的火焰顺着龙纹游走，剑身在幽暗的水中亮起一道光弧。噬心蚓群发出尖锐的嘶鸣，被火焰扫过的虫身瞬间化作白雾，却在三丈外重新凝聚，显然是杀不尽的。
漩涡中心的水温竟在升高，李仲的指尖触到块温热的岩石，上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灵气正是从孔洞里渗出的，顺着水流在他周身织成细密的网。当寒毒再次发作时，他突然福至心灵，将玄冰龙血剑插入最近的孔洞——剑身上的龙纹与岩石产生共鸣，孔洞里竟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这是...机关？”他正欲细探，潭面突然炸开巨大的水花。三长老竟亲自带着五名黑衣人潜入水中，每人手中的分水刺都淬着幽蓝的毒光，显然是要下死手。
“七叔以为藏到潭心就安全了？”三长老的声音在水中传开，带着水泡破裂的杂音，“这寒潭是当年李老鬼囚禁叛徒的地方，每块礁石都刻着‘蚀灵符’，你灵脉流失的速度，可比不上噬心蚓啃食的速度。”
李仲突然转身，丹火在背后凝成盾牌。分水刺刺中火焰的瞬间，毒光与金光碰撞出细碎的涟漪，他借着反作用力冲向右侧的断层——那里的岩壁颜色略浅，像是被水流冲刷了千年的痕迹。
“拦住他！”三长老怒吼着甩出铁链，铁锁在水中划出黑色的弧线，链节上的倒刺闪着寒光。李仲的流云环突然展开，七段银链如灵蛇般缠上铁链，借着拉扯的力道将身体拧成诡异的角度，堪堪避开刺向心口的分水刺。
这一瞬的交错让他看清黑衣人的脸——为首那人左眼有道月牙形的疤，正是三年前在药圃里偷换草种的杂役。当年父亲念在他年幼，只废了他半条灵脉，如今竟成了玄冥阁的死士。
“柳三，你可知护脉卫已抄了你的老家？”李仲的剑风扫过他的手腕，分水刺脱手的瞬间，他突然扣住对方的脉门，“你妻儿此刻应该在云州的安置营，何必为虎作伥？”
柳三的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李仲突然察觉到不对，对方的皮肤下竟有东西在蠕动——是噬心蚓！这些虫豸竟被人用秘法养在活人体内，难怪对玄冥阁如此忠心。
“晚了...”柳三突然狂笑，猛地抱住李仲的腰，“能拉七叔陪葬，值了！”他的身体突然膨胀，竟是要引爆体内的噬心蚓群。
李仲的丹火瞬间暴涨，赤金色的火焰顺着柳三的手臂蔓延，却在触及对方心口时被一股寒气逼退。噬心蚓群已开始啃食宿主的灵脉，墨绿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溅到他的手背，皮肤立刻泛起焦黑的纹路。
“滚开！”他暴喝着用剑柄撞向柳三的后脑，同时玄冰龙血剑反手刺入断层的岩壁。剑刃没入三寸时，岩石突然震动，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缓缓开启，门内涌出的灵气带着淡淡的檀香——竟是通往某处药库的密道。
柳三的自爆在身后炸开巨大的水泡，李仲被冲击波掀进石门，玄冰龙血剑死死卡在岩壁里，才没被卷回寒潭。他回头望去，三长老正带着剩下的黑衣人穿过漩涡，分水刺上的毒光在幽暗的通道里格外刺眼。
“果然有密道。”三长老的声音带着得意，“七叔真是帮了老夫大忙，这条密道可是直通祭坛的核心啊。”
李仲突然注意到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壁画——画中是位白衣女子在寒潭边炼丹，潭水里游着的噬心蚓在她掌心的火焰中化作丹药。壁画下方的铭文用的是上古篆文，他认出其中几个字：“至阳生阴，以火炼毒”。
“原来如此。”他突然将丹火聚于指尖，轻轻点向石壁。赤金色的火焰触到壁画的瞬间，整面石壁突然亮起，女子炼丹的画面竟活了过来——她将噬心蚓投入丹炉，用自身精血催化，最后炼出的丹药泛着与古卷符文相同的金光。
“装神弄鬼！”三长老的分水刺已至背后，李仲侧身避开的同时，玄冰龙血剑在石壁上划出弧线。剑风扫过之处，壁画中的丹炉突然炸裂，无数火星从石壁中飞出，在空中凝成火网，将追来的黑衣人拦在三丈外。
通道尽头传来潺潺的水声，李仲奔至出口时，发现竟是处热气腾腾的温泉。泉眼处的岩石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更让他惊喜的是，凤璃正背对着他坐在泉边，玉笛放在膝头，显然是在等他。
“你怎么...”李仲的话刚出口就顿住了。凤璃的肩头渗着血，白色的衣裙被划开数道口子，显然经历过激战。她转身时，他才发现她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手腕上的淤青竟与寒潭铁网的倒刺形状吻合。
“护脉卫分了三队，我带轻骑抄近路过来。”凤璃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在玉笛上轻轻一弹，十二枚银针突然从笛尾射出，精准地钉住追至出口的黑衣人咽喉，“这温泉底下有‘暖玉髓’，能解寒毒，快进去。”
李仲抓住她受伤的手腕，丹火顺着指尖注入她的经脉。暖流游走的瞬间，凤璃闷哼一声，脸色却好看了些：“别管我，三长老的‘蚀灵蛊’已进阶，寻常丹药解不了他的毒。”
“我知道。”李仲突然将玄冰龙血剑抛给她，自己跃入温泉，“但他不知道，暖玉髓遇龙血会产生‘焚心焰’，这可是他当年亲手记在手札里的东西。”
三长老带着剩下的人冲至泉边时，正看见李仲在温泉中闭目调息。泉眼处的暖玉髓在他周身亮起红光，寒潭带来的苍白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红润。
“故弄玄虚！”三长老的拐杖突然化作长鞭，黑色的蛇鳞在鞭身流转，显然是用某种邪兽的筋炼制而成，“老夫倒要看看，是你的龙血厉害，还是我的‘玄阴蛇鞭’厉害！”
长鞭抽向水面的瞬间，李仲突然睁眼。他的右手按在泉眼上，古卷符文在丹田剧烈震颤，暖玉髓的红光突然变成炽烈的金色，整池温泉竟沸腾起来。玄冰龙血剑在凤璃手中发出龙吟，剑身上的龙纹与泉水中的金光产生共鸣，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这是...焚心焰？”三长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踉跄着后退，“不可能！这秘法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失传了吗？”
“你忘了父亲的书房里有本《焚天诀》？”李仲的声音从金色的火焰中传来，带着水汽蒸腾的模糊，“当年你借抄录的名义撕走的那几页，我早就补全了。”
凤璃突然吹起玉笛，镇魂曲的清响与焚心焰的爆裂声交织成网。黑衣人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玄阴蛇鞭上的蛇鳞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筋络——那是用活人筋腱炼制的邪物，遇至阳之火便会现形。
“柳三的妻儿，我会派人照拂。”李仲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目光落在最后那名黑衣人身上，“你家小女儿去年染了天花，是护脉卫的医疗队治好的，这些你总该记得。”
那黑衣人握着分水刺的手突然颤抖，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三长老见状不妙，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刀，反手刺入他的心口：“叛徒！”
鲜血溅入温泉的瞬间，焚心焰突然暴涨。李仲借着这股气势冲出水面，玄冰龙血剑已回到手中，剑风带着金色的火焰直逼三长老面门。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却在触及对方咽喉时突然顿住——三长老的脖颈处竟爬满了噬心蚓，虫身组成的铠甲泛着幽蓝的光。
“七叔还是这么心软。”三长老狞笑着拍开剑锋，“可惜啊，这些噬心蚓是用李家主脉的血喂养的，你的龙火伤不了它们。”
李仲突然注意到他衣领下的印记——那不是玄冥阁的墨莲，而是朵血色的曼陀罗。这是万蛊窟最高级别的献祭标记，意味着此人已将灵魂献给了蛊神。
“父亲当年没杀你，是念在同宗之情。”他的丹火在掌心凝成莲花，花瓣上的纹路与古卷符文完全吻合，“但他没算到，你早就不是李家的人了。”
凤璃的玉笛突然转向高音，镇魂曲的声波在通道里形成回声。三长老的动作明显迟滞，噬心蚓组成的铠甲出现细微的裂痕。李仲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玄冰龙血剑顺着裂痕刺入，剑身上的龙纹突然活过来，在对方体内发出震耳的龙吟。
“啊——！”三长老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噬心蚓群疯狂地钻出他的皮肤，却在接触到焚心焰的瞬间化为灰烬。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化作堆黑灰，只留下枚血色的曼陀罗令牌。
李仲捡起令牌时，发现背面刻着个“幽”字。这是玄冥阁十二主祭的代号，看来三长老在组织里的地位，远比想象中要高。
“祭坛那边有异动。”凤璃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玉笛上的符文开始发烫，“护脉卫的传讯符显示，万蛊窟正在用活人血祭，已经...”
她的话被通道深处传来的震动打断。温泉的水位突然下降，露出底下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的，竟是通往祭坛核心的地图。
李仲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寒潭藏生门，暖玉映丹心。若遇曼陀罗，需以龙血祭。”他割开掌心，将鲜血滴在青石板上，地图上的纹路立刻亮起红光，在地面上汇成一道通往深处的光轨。
“走吧。”他扶起凤璃，玄冰龙血剑的龙吟在通道里回荡，“三长老只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谋，还在祭坛等着我们。”
暖玉髓的金光与焚心焰的赤金交织成网，将两人的身影裹住。通道尽头传来隐约的钟鸣，那是万蛊窟血祭开始的信号。李仲知道，寒潭绝境只是破局的第二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握紧凤璃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古卷符文在丹田与她的玉笛产生共鸣，形成道无形的屏障。这一路纵然荆棘密布，只要两人并肩，便无所畏惧。
玄冰龙血剑的剑尖在前方划出弧线，劈开浓重的黑暗。光轨延伸的方向，正是所有谜团的终点，也是所有罪恶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