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夜晚来得早了。窗外,最后几声秋虫的鸣叫也隐匿不见,只剩下风声掠过光秃枝条的微响。家里一片静谧,早已过了惯常的入睡时间。
季晨熙在床上睡得正沉,怀里搂着爸爸买的那只毛绒玩具熊,呼吸均匀。楚颜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借着走廊透进的微光,确认孩子睡得安稳,替他掖了掖被角,目光温柔地掠过儿子酣睡的小脸,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来,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一圈温暖却略显孤寂的光晕。楚颜没有立刻去休息,她走到书柜前,目光落在那个迷彩布包裹的盒子上,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表面,仿佛能透过布料,感受到远方丈夫留下的温度。她的指尖在“平安方向牌”旁边的空位上停留片刻,那里原本放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如今照片被季晨熙拿到了自己床头。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台灯亮起,光线下是摊开的财务报表和未回复的工作邮件。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平日的温柔此时被一种专注的疲惫取代。她揉了揉眉心,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段时间,单位正值年终结算,压力不小。有些话,没法跟年幼的孩子说,有些累,不能在孩子面前显露。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处理着复杂的数据,偶尔会停下来,抬眼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放空和悠远,那里面盛满了对远方丈夫的牵挂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但这种失神总是短暂的,她很快会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屏幕上。这个家,需要她稳稳地扛着。
工作暂告一段落,她没有立刻关闭电脑。而是点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着季诚偶尔能发回来的、寥寥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丈夫,穿着作训服,背景多是荒漠或群山,人黑瘦了些,但眼神依旧锐利,对着镜头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楚颜一张张仔细地看着,手指轻轻触摸屏幕上丈夫的脸庞,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苦涩又温暖的笑意。这些照片,是她深夜里独自充电的能量来源,也是不能与儿子分享的、甜蜜又酸楚的秘密。
墙上的挂钟指针悄悄划过零点。楚颜关掉电脑,却没有睡意。她走到客厅窗边,望着远处零星闪烁的灯火,每一盏灯下,大概都有一个等待的故事吧。她想起儿子这段时间的成长,变得懂事、努力,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酸楚。这份过早的懂事里,有多少是因为父亲的缺席呢?
她想起傍晚,季晨熙兴奋地向她展示又一颗优星的数学试卷时,那亮晶晶的眼神里,除了自豪,似乎还藏着一丝急于证明什么的期待。她当时摸了摸他的头,说:“宝贝真棒!爸爸知道了,一定比得了大奖还开心。” 孩子听到后,小脸瞬间亮起来的模样,让她心里软成一片,也沉甸甸的。
回到书桌前,她拿出自己的日记本——那不是少女时代的浪漫随笔,而是一本简单记录日常的册子。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日期,然后笔尖停顿了片刻。她没有写下工作的疲惫或深夜的孤独,而是写道:
“熙熙今天数学又得了优星,跳绳突破了150个。系红领巾越来越熟练,小表情认真得让人心疼。晚上主动帮我收了碗筷。和他一起读了《神奇校车》,他对太空产生了浓厚兴趣,或许下次可以带他去天文馆……今天天气很好,希望他那边也一样。一切安好,勿念。”
笔迹清晰、平稳,没有过多情绪渲染,就像她的人一样,将波澜深藏于平静的水面之下。这日记,是写给未来某天归来的丈夫看的,是告诉他,他错过的日子里,孩子是如何一点点长大的,这个家,是如何在等待中平稳前行的。合上日记本,她脸上露出一种平静的坚定。
她站起身,再次走到儿子房间门口,静静听了听里面平稳的呼吸声,这才真正安心。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没有开大灯,只是拧亮了床头一盏小灯,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书,却久久没有翻页。她的身影在灯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但脊背却始终挺直。
夜更深了。整栋楼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暗了下去。只有楚颜书房的那盏台灯,和卧室床头那盏小灯,还亮着微弱却执着的光,像黑夜中的灯塔,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充满期盼的家的港湾。这光,不仅照亮了她自己的坚守,也默默照亮了孩子梦中前行的路,更穿越千山万水,向远方的丈夫传递着一个无声却坚定的讯息:“家里一切安好,我们都在等你。”
这一夜,季晨熙在梦中或许感受到了这份无声的支撑,睡颜格外香甜。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份岁月静好的背后,是妈妈用多少个这样安静的、疲惫却不肯松懈的深夜,独自支撑起来的晴空。